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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昧搖晃著站起,道:「來到這裡,腹背受敵,君上自知恐難渡過這一難,只能想出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子——陸離並非合規繼任,沒能得到關於長明宮中機關、設計的隱秘細節。進到長明宮,君上不只能擺脫他,而且能嘗試取得燭皇藏在復活殿的力量。況且,君上囑託過婢,若他橫遭不測,婢就一定要幫他拿到千秋神性結晶,以其中留存的力量助他復活……」
她話音未落,周遭幻境忽然開始碎裂。阿昧直撲向建木梢間的繭,而就在她探手之際,一股氣浪砰然迸開,將常恆與阿昧分別掀向兩處。
常恆翻滾著落地,再爬起時,他不由一怔——面前的古舊壁畫上,伏羲、女媧各舉規、矩,攬臂相擁,而他們的蛇尾,正緊緊交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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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理想與幻滅。
幽冥副本結束,境主其實就是扶桑。更準確說,坐在鏡子前的人是祝槿,映在鏡面上的倒影是扶桑。因為這種不對稱,兩人在意識里無數次地交鋒,扶桑想要得到祝槿的認可,但祝槿一直拒絕承認扶桑,他的每一次否定,都在削弱扶桑對幻境的掌控權,這才給了宵燼機會,宵燼反客為主的一瞬,合歡鑒開始通過時間倒溯限制扶桑對幻境的影響。
永恆門裡,前兩世輪迴中的扶桑和殷懷以執念的方式具現,扶桑徹底被否定,主動權完全被剝奪,幻境因此瓦解。
p.s.在崑崙神話體系里,懸圃位於崑崙山頂,四面有門,是天地正央日月出沒之處,距天最近的地方。建木則是位於天地中心的神木,登天之梯。兩者搭配考證見《神話中之崑崙山考述》
第89章 流放地
這座村莊,坐落於高峰,因此空氣稀薄。
四維斷絕,由深淵環抱,顯得搖搖欲墜。
月光下落,狼嗥抑揚,常恆倚著交尾牆繪,只覺頭腦忽然一陣昏沉,意識漸漸模糊,只能無從抵抗地入夢。
第一夜,第一場夢——
夢裡,常恆投宿在村中一戶兄妹家裡,這家的哥哥名叫阿暉,妹妹則叫阿魄,都只有十幾歲的年紀。
他們對常恆說,這座村落從未接待過外客——因為這裡是塊流放地,村民世代被放逐在山頂,外頭環伺有狼群和深淵,不得通行、與世隔絕。
常恆醒來時,太陽已升至頭頂,他竟一覺睡到正午時分。
這處幻境實在詭異,常恆蹙眉,循著夢裡的記憶,敲開了阿暉和阿魄家的大門。
來開門的是妹妹阿魄,她見著常恆,毫不意外道:「你來啦!」隨即自然又熟稔地領他入內。
常恆奇道:「你認得我?」
阿魄笑道:「我們不是昨夜才見過嗎?」見常恆怔愣,她便補充道:「夢裡,你來到我家。不記得了嗎?」
常恆更加疑惑,道:「你也做了同樣的夢?」
阿魄抿唇笑道:「不只是我們,這裡所有人,都做同樣的夢。」她示意窗外的天色,道:「時候不早了,要準備去參加婚禮了,」又問常恆,「你要一起來嗎?」
常恆外望,這一晌時候,竟便已過黃昏。他來不及再問什麼,只迷糊應了聲,就再度入夢。
第二夜,第二場夢——
暖昧的暗夜裡,常恆跟隨阿暉和阿魄朝村子中央走,常恆問起阿魄這裡光陰的奇怪流速,阿魄解釋道:「我們這裡,冬天的時候,晝會極短,夜會極長,所以只有正午前後那一晌才能見著陽光,並非是時間流逝得更快的緣故。」
常恆注意到由四面八方接連不斷向中涌動的村民,又記起阿魄的話,問道:「參與到這夢裡的所有人都保有自己的意識?你們還要在夢裡舉行婚禮?」
阿魄抬首,冬夜的下弦月細窄、明亮,像一抹能刺透人心的冷笑,她望著月亮,虔誠禮拜道:「這是月神的恩賜。」
常恆更加擰眉,略感不安道:「你們信仰月亮?」
阿魄道:「我們這裡接近天空,也毗鄰深淵。所以同時祭拜日、月、星辰:日神東君、月神雲中君以及帶給我們厄運的天狼星。」
常恆還待再問,阿暉卻在此時示意他們噤聲道:「婚禮開始了。」
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三隻儺面,分遞給常恆和阿魄,叮囑道:「戴好。」
常恆這才留意到,包括阿暉、阿魄在內的所有村民的面貌都模糊隱綽,仿若覆蓋有一層月光,直到他們紛紛戴上儺面,才具備上容貌——一眾和那副壁畫上的伏羲、女媧兩兄妹相仿的臉。
月光將夢境照得亮如白晝,白夜裡,狼嗥連綿起伏,像群的深淵。
一圈「伏羲」、「女媧」擁擁擠擠圍住場央——這裡是位於村落正中心的高地,安放著塊形如墓穴的石床,床上釘有座青銅製的十字形架,架間綁有用人頭髮擰成的繩,石床在月照下泛著銀白的冷光,而那青銅十字架則鏽有斑斑的污跡,像干萎的花瓣,更像,凝結的血漬……
人群肅靜而又擾攘,所有參禮者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只以目光致以狂熱獻禮。
嫁娶樂隊吹奏著走來,嗩吶鑼鼓亂響,卻是在演哀樂。悽愴、鼓譟、不祥。
常恆眉尖一跳,而樂隊恰在此時散開,現出原被他們圍攏在當中的新郎、新娘。
新郎著紅,簪金髮簪,新娘衣綠,釵白骨釵。
兩人十指交纏地依偎在一處,常恆仔細打量著他們,發覺這雙新人也同所有村民一般,面貌如被磨滅,只有驚顫的身體暴露著他們的緊張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