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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恆捏捏扶桑脖頸,安撫道:「睡吧。」
新雷迢迢,一聲接踵一聲,追趕而至。
常恆驀然張眼,雷動無間,常恆神色幾變,終還是輕輕拿下了扶桑掛在自己身上的手腳,閃身出樓。
白雨如潑。常恆在雨中飛掠,聽雷而行。
至雷發處時,常恆止步,隔著冰冷的雨幕,望著來人寒聲道:「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再來干涉我的事嗎?」
凌霄快步上前,單膝跪地道:「殿下,七星陣瑤光位有變,那之下關押的乃是上古驪龍,似乎不日便將破陣。小臣恐力有不殆,無法鎮壓下他,還請殿下出手相助。」
雨勢磅礴。常恆沉默良久,緩緩吐出口氣。那氣在雨中凝成白霧,如一聲經久縈繞不散的太息。
凌霄急切道:「殿下!您遲遲不行動,君上已生出不滿之心。您難道真要與君上作對嗎?這對您能有什麼好處……」
常恆打斷他道:「我知道了。」他的聲音在雨水沖刷下漸漸低微下去,「我會去的。」
扶桑翻身,手砸上枕簟。他下意識將頭臉也附過去廝磨,這才覺出不對,睜眼喚道:「阿恆?」
這一看,使他驀地清醒過來,連忙坐起身,驚道:「這是怎麼了?」
常恆正默默跪在他床下,全身濕透。水滴滴噠噠自他衣裳、發間下淌,越發襯得他面如白瓷。常恆抬眼與扶桑對視,烏靈靈的眸子仿佛也被雨水濡濕了。
扶桑心頭一揪,膝行過去,雙手捧起常恆的臉,催促道:「說話啊,到底怎麼了?」
他方才驟然驚醒,直至此時,才聽見窗外連綿的雨聲。他掐了掐常恆柔軟的臉頰,放輕語調,道:「好好的,幹嘛跑去淋雨,還跪在這裡?」
常恆垂眼,任由扶桑揉捏他的頰,半晌,嗡聲嗡氣地道:「你相信我嗎?」
扶桑不假思索道:「當然。」
常恆抬眼看向他,眼神閃爍。
扶桑也直視他,真摯道:「我們朝夕相伴、同生共死,我甚至比信任妞妞更信任你。」
常恆微笑了下,道:「那我想要離開一段日子,我不想騙你,但也不方便同你說明原因。多則旬月,少則數日,我就會回來,好不好?」
扶桑怔了怔,他鬆開捧著常恆臉的手,猶豫道:「去哪裡?做什麼?都不方便講嗎?」
常恆聞言,耷下腦袋,像只可憐兮兮的落水小狗。
扶桑便抬手搭上他雙肩,道:「沒事,不想說就不要說了。去吧!我等你回來。」
常恆瞟著他,小心翼翼地:「那你不問了嗎?」
扶桑失笑道:「都說了無條件相信你,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你若想說,自然會同我講。不過,這次你要離開這麼長時間,必須得補償我點什麼——」他思量片刻,爽朗笑道:「不如你在走之前,陪我喝場酒好了,就當是為你送行!」
薄暮時,扶桑與常恆並肩坐在木香花架下飲酒。
五月末的木香花開得沸沸揚揚,花香濃烈。一陣細細的涼風拂過,香氣浮動,吹淡了清甜,使人嗅見了其中的辛與苦味。
扶桑抿了口酒,他琢磨著藉此機會灌倒常恆、行些不軌之事,於是故意道:「太久沒喝,好像有點不習慣這味道了,你嘗嘗,是不是怪辣的。」
常恆從扶桑手中接過酒罈,酌飲一口,評價道:「是有些烈。」
扶桑道:「但比起我們在昌平喝過的酒,還算溫和。」他說完,自哂一笑,搖頭道:「你說我又提這做甚,來,我們划拳喝!」
二人行拳五輪,四輪都是常恆勝出。
扶桑猛灌下四口酒,有些頭昏,但還不想氣餒,暈乎乎地想著對策,走神間,嘴裡已經瞎喊出了:「六!」
常恆原本還未出拳,見狀,一把握住扶桑的手,笑道:「六什麼六?」
「啊!」扶桑赧道:「上頭了,出的臭拳,我自罰!」
說著,又灌下一口,頭更暈了,扶桑搖晃著見底的壇瓶,忍不住控訴道:「都是我喝的!這叫什麼陪我喝酒!」再這樣下去,他要怎麼實施計劃?
常恆聳肩,無奈道:「我也想喝啊……」
扶桑被激起鬥志,一擼袖管,憤憤道:「再來!」
又幾輪過去,兩壇酒幾乎都被扶桑飲盡。
他雙眼迷濛地打開壇新酒,舌頭打結道:「不行,再來,必須讓你喝。」
常恆不知他所想,但見他已是意識混沌,便奪過他手中的酒,痛飲下半壇,道:「好了,我喝了,但你不能再喝了。」
扶桑被他哄得受用,嘿嘿傻笑道:「阿恆,再喝……」
常恆哭笑不得,卻見扶桑笑著笑著,竟往後軟倒下去。
常恆連忙扶住他,順勢將人抱起,穿過庭院上樓,安置到床榻。
僅這一會兒,扶桑便己睡熟。常恆蹲在他榻前,凝望他良久,才戀戀收回目光,平攤開右手。
屋內並未燃燈,唯月光皎皎,照進床幃。流光灑在常恆指尖,漸漸凝聚成一對雙棲光蝶。
其中一隻光蝶拍打翅膀,飛離常恆指端,停落到扶桑額間。
光蝶的觸角吻上扶桑眉心的一瞬,又散落作明月流輝,融入了他的皮膚。
常恆攏住扶桑的手,低低道:「就讓我再聽命於他們一次,就只有這一次。我實在還捨不得死,就允許找再貪生一次,讓我再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