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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懷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小院的正後方,辟出了一池深潭,潭水正中,泉眼汩汩,四周種有八瓣紅蓮,蓮葉如舉,蓮花過頭,不少奇珍魚獸穿梭其間,從殷懷的角度看去,只見五光十色浮浮沉沉。沈碧趴在潭邊,正好奇地朝里打量。
侍者呈上酒與盞,宵燼為殷懷斟了一杯,又自斟了一杯,朝殷懷抬手道:「殿下,請——」
殷懷舉杯抿了口,贊道:「好酒!」說完,便放下杯盞,正色道:「懷此次前來,是為請教宵燼君凌霄峰一事。」
宵燼道:「殿下應知我自上任以來,便每日裡擺弄些琴棋書畫,花鳥蟲魚,若殿下問我這些,我自能對答如流;可若問正經事,就是在為難我了。」
殷懷道:「宵燼君可必如此自謙?懷素知地府對鬼魂的去向有極為嚴苛的規定,若有鬼魂未入幽冥必會入簿登記,宵燼君可否幫懷查閱,黃河流域一帶凌霄使的得道之山可上了名冊?」
宵燼笑笑,遣人拿來名薄供殷懷翻看,殷懷查閱良久,才皺眉掩卷。
宵燼自飲了杯酒,對殷懷道:「殿下,可有了頭緒?」
殷懷搖頭,道:「名簿上確實未錄此山,故而我也無從得知更多消息。看來,這次註定要無功而返了。」
宵燼遺憾道:「這千百年來地府權力頻繁更迭,想是混亂之際未來得及調查、錄入,殿下現在要查幾百年前的舊事,更是難上加難了。」
殷懷拱手道:「既如此,那殷懷便不多叨擾了,多謝宵燼君款待。」說完,便帶沈碧告辭離去。
待兩人走遠,宵燼才慢悠悠起身,步至石桌前。
桌上攤著幅未作完的畫,畫中葉蓋出水、紅蓮狼藉,有一美人正垂首採蓮、置蓮懷袖。
宵燼看過這畫,腳步不由一轉,踱向那方潭池。池心,紅蓮半殘,正如畫中景象,而蓮葉之下,漸漸凝聚出畫中那女子的魂影,極為薄弱,隱隱綽綽。
女子朝著宵燼行禮。
宵燼頷首,兀地開口道:「生殺予奪的父親,悲天憫人的兒子,這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說著,自顧自低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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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峰位於七星罡斗陣天權位,當初凌霄為幫助郎夋造陣,主動獻祭了此山,而宵燼由郎夋扶持上位,被他手握把柄,成為受他操縱的「傀儡」,也參與了製造和遮掩七星罡斗陣,所以殷懷找他去問,只能看到他做的假帳。而馮夷因為活得久,黃河流域又屬於他的轄地,所以對這些事都略知一二,不過他是個人精,所以只管裝聾作啞。
第63章 賀新郎
殷懷與沈碧出了地府。
天馬候在百來步外,見到主人,歡騰奔馳而來,羽翅抖動,帶起疾風。
沈碧被掃得連退幾步,畏怯地看向殷懷。
殷懷道:「別怕,馬其實極有靈性,能感知到人的情緒。」
他示意對方靠近幾步,引導道:「你把手掌貼在它身上試試。」
沈碧依言,小心翼翼地上前。左側的天馬見他動作,立時呦鳴一聲。
沈碧一時又不敢妄動,猶豫著瞟向殷懷。
殷懷輕輕捋弄著馬鬃,柔聲鼓勵道:「來試試。」
沈碧應了聲,試探著靠近,模仿著殷懷的動作,在馬鬃上輕輕蹭了蹭。
見那馬似乎不以為意,無視了自己的動作,沈碧才將整個手掌貼上了馬頭。
肌膚相抵,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掌下的溫度和起伏,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就在他失神的剎那,天馬眸子驀然一動,馬頭一歪,馬舌舔舐上沈碧的手背。
沈碧回過神來,慌忙縮手,羞赧道:「幹嘛舔我。」
殷懷見狀,輕拍馬首,叱道:「別鬧。」
又對沈碧道:「不用怕,它是想同你親近。」
沈碧怯怯點頭。
殷懷又拍了拍馬背,那六匹天馬立刻乖順地低俯下身。
殷懷踏上光車,又回身拽起沈碧,待對方坐穩,才一催車轡,駕天馬高飛。
日駕轉瞬便驅至三界之交——
幽冥暗涌的下泉與九天墜落的銀河俯仰相入、暗明各別,交匯在一線浪間。
天馬踏蹄振翅,仰衝進那線白浪中。
沈碧只覺全身一濕,緊接著,馬車便已跨過交界,重返人間。
月之精生水,月盛而潮大。
十七的月亮尚還圓融,掛在寂寂天際,俯瞰著東海跌宕的海潮。
漱漱的海浪聲里,殷懷回憶著這些天來的遭遇,不覺放慢了速度。海風揚起他的髮絲和衣帶,長短交錯,一如他此刻的無緒。
等他終於回過神,想要催馬離去時,耳畔忽傳來聲嚶嚀。
殷懷側目,只見沈碧兩頰酡紅,歪倒座上。
殷懷愣了愣,才難以置信地摸向他的臉,觸手一刻,不由脫口:「怎麼會……這麼嬌弱啊?」
夜半叩響人家柴扉,總是失禮的。
從門縫間外覷的男主人家唬著臉,語氣不善道:「做啥的?」
殷懷客氣道:「大哥,我們是過路的旅人。同行小童今日落了水,又吹著風,半夜高熱不褪,我沒辦法,只能就近借宿到村里來。」
男人仔細打量他半晌,又瞅了瞅他懷裡昏迷的沈碧,終於緩下臉色,張開大門,只是嘴裡卻還含糊埋怨著:「這大半夜的……」
殷懷歉然道:「實在叨擾。」又朝從裡屋探頭出來的婦人道:「大姐,家中可有治風寒的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