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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倒霉忽地止住話頭,招呼坐在船頭的明媚:「雨使姑娘,就近幫我摘個蓮蓬唄!」
明媚惱道:「你這倒霉催的,自己有手,怎麼不摘?」
他們此刻正途經過一處荷花浦,浦中菡萏香銷,蓮蓬正盛。
倒霉無奈,只能自己起身,去夠距他最近的那隻蓮蓬,然而目測距離極近,實際動手時才發現不然,倒霉整個身子都前傾過去,下一刻,明媚發出驚呼——
船驀地翻覆,船上四人一齊被掀入水。
甫一落水,祝槿便游向沈碧,小沈碧掉進水時仍在深眠,無意識中被水波裹著,竟漂往荷花深處去了。
祝槿趕忙追上,旋即抱著他浮出水面。
時節所致,浦水漸涸,水上的荷葉越發顯得高挺。從外面看去,密如喬林,將藏在其中的小漁船遮得嚴嚴實實。
漁船上,有名頭略顯大的漁女在搬著豬籠,豬籠的籠口被死死扎著,她眼神閃爍,緊咬著嘴唇,手上使力,便要將豬籠投入水裡。
卻忽聽得嘩啦啦一陣出水聲——祝槿攬著沈碧從不遠處冒出頭來。漁女受驚,猛地推豬籠入水,激起偌大的水花。她神色驚恐地瞪著祝槿,全身都止不住地發起抖來。
祝槿一怔,一來是奇怪這漁女的反應,二來,卻是因認出了她赫然便是昨日夢裡那個同自己介紹過孽海的姑娘!祝槿有些驚喜,主動搭話道:「姑娘,你怎麼了?需不需要幫忙?」
而這時,倒霉與明媚也互相責怪著遊了過來,倒霉撥開田田蓮葉,招呼祝槿:「船翻回來了,咱們走吧!」
那漁女霍然看見倒霉,臉色肉眼可見地一分分蒼白下去,終於,仿佛瀕臨極限,她突然難以自抑地號啕大哭起來。
她邊哭邊發瘋一樣地尖叫,聲音之悽厲,使得明媚忍不住蹙緊眉頭:「她這是怎麼了?」
倒霉也是一臉莫名,他堵住耳朵,朝崩潰哭叫的漁女吼道:「別哭了,你哭得我腦袋疼!」
漁女立即噤聲,抽抽噎噎著:「衰……衰官大人……」沒說出個所以然,又泣不成聲。
祝槿見她如此,忽然回想起方才落水的豬籠——沉甸甸的,裝著東西。
他神色一變,將沈碧安頓上漁船,自已則迅速潛入水中。
片刻後,才又浮出水面,手裡還拽了個男子。
祝槿幫那男子取出塞口的巾布,男人咳出幾口嗆水,隨即怒向漁女痛罵:「你這謀殺親夫的賤婦!」
漁女仿佛被抽去了力氣般,身子一軟,伏倒在船上。
待他幾個依次上了岸,那險些被浸了豬籠的男人當即狠狠向罪魁禍首甩出個耳光。漁女被他打得摔倒在地,男人又一腳踹上她肚腹。
漁女沒有反抗,癱倒在地上,雙手捂住臉,嗚嗚地痛哭。男人猶嫌不解氣,又憤憤補了二腳,漁女被他踹得吃痛,身體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眼看男人還要對她施以拳腳,祝槿忍不住制止道:「別打了,她好歹也是你的妻子……」
男子聽了,卻更氣憤,斥罵道:「忘恩負義的破鞋!虧我當初救你,還不計前嫌地娶了你這毒婦!你便是這樣恩將仇報!」他雙目充血,呼吸間,噴出強烈的酒肉臭氣,顯然宿醉初醒。
倒霉揮手道:「行了,有本官在此,還輪不到你用私刑,說說,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男子這才整頓神色,恭恭敬敬道:「衰官大人容小人稟,小人祝子龍,家住在距此半里的祝家水寨,在家排行老二,大人喚我祝二便是。」
倒霉想了想,恍然道:「祝家寨啊!我知道,我知道,寨里住的全是枉死在淆水中的亡魂嘛!那這隻大頭冤鬼,對,就你,」他指著勉強撐起身的漁女,道:「你又是什麼身份啊?」
大頭漁女聲淚俱下:「妾姓元,名貞貞,是只冤死鬼。三年前受其他鬼魂欺凌時,被恰好路過的祝二哥相救,帶回祝家寨療傷,後來便嫁給了二哥。」
倒霉道:「啊呀!既如此,你怎地還要殺他?這委實不該呀!」
元貞貞泣道:「大人容稟,妾自嫁入祝家寨後,一直恪守婦道,夙興夜寐服侍夫君,可夫君他……他頻繁酗酒,醉後便時常打罵於妾。妾開始還強自忍受,卻不想二哥他越來越過分……昨天饗宴結束後,二哥喝得爛醉回來,又揚言說要將妾打死,妾實在無法忍受,便趁著二哥酒醉無力時將他放倒……想在今日早間,大家都安睡時悄悄將二哥沉水……再偽裝成……」她再說不下去,臉色灰敗如土。
祝二聽了,恨得咬牙切齒,又要拳腳相向。
祝槿實在忍無可忍,斥道:「男子漢大丈夫,卻頻頻對個婦道人家施暴,成何體統!」
倒霉也幫腔道:「是啊是啊,你既救過她,又娶了地,為何要在這樣待她?」
祝二臉上青紅變幻,卻不答話。
還是元貞貞抽噎著回道:「夫君懷疑妾……妾與寨子裡的其他人有染,動輒便打罵逼問妾,是否背著他同人私會……」
祝二辯解道:「你曾有前科,還怪我生疑嗎?」
倒霉吃驚:「前科?」
元貞貞搖頭悲泣道:「妾何曾有過前科?妾生前乃是被強人所迫,後來又被他誣衊蓄意勾引,最後受浸豬籠刑而死。不想死後化鬼,依舊要受丈夫的懷疑猜忌。生有何歡,死有何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