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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頸巴哥撲騰著翅膀,在半空叫了三聲,落在烏木腳踏上。

    殊麗彎腰逮住它,戳了戳它的一圈頸毛,竟對它說起了小話,「老朋友,今兒幫我個忙,夜裡多叫兩聲。」

    天子喜歡養貓養鳥,卻不喜歡它們鬧騰,這兩個小東西也是會看臉色的,從不敢在天子面前犯渾。

    殊麗將巴哥放回鳥架上,笑著教它:「跟我說,龐諾兒,龐、諾、兒。」

    巴哥也就像模像樣地學起嘴來:「龐諾兒,龐諾兒。」

    龐諾兒是太后侄女的名諱,是太后精心培養的皇后人選,卻也是天子明面上不說、心裡極其厭惡的小表妹。

    前不久,就有宮女因為在宮宴上多看了天子幾眼,被這位表姑娘找人教訓了一頓,雖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卻是眾所周知的,奈何龐家勢力大,天子也就得過且過了,但心底終究是不滿的。

    殊麗耐心教著巴哥,眼中沒甚溫度,既然太后給她的人使絆子,她就盡數還回去,讓天子對這個表妹煩上加煩。

    好在這隻巴哥學什麼都快,殊麗沒費多少口舌。

    等教完巴哥,她躺進衾被裡,為天子暖龍床。

    暖龍床這事兒,殊麗是十分費勁的,一個大男人還嫌春日的被窩寒涼,非為難她一個弱女子?也正是因為此事,才引來太后的忌憚,認為這與爬床沒什麼區別。  

    被褥觸手絲滑,是用最好的織金雲錦所制,躺入其中,如陷雲絮,如回襁褓。

    躺了一會兒,殊麗就有了睡意,卻不敢入眠,只堪堪合上眼帘,放空思緒,直到殿外傳來腳步聲。

    落地罩的珠簾外走來兩道身影,一人矮胖敦實,一人頎長挺拔。

    敦實的那個是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天子身邊的寵宦馮連寬,而另一人則是當朝天子陳述白。

    天子面容俊美,金相玉質,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鋒利弧度,又因常年韜光養晦淡化了周身鋒芒,讓他有種不平易近人又不拒人千里的矜貴感。

    殊麗跪地時,隱約能感覺出天子是帶著慍氣兒回來的。緊隨其後的馮連寬眉飛色舞,說著能讓天子舒坦的小話兒。

    「陛下莫氣,好事多磨,說不定夜裡就天晴了,水洗的夜空,更適合燃放煙火啊。」

    陳述白漠著一張俊臉扯了扯襟口,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殊麗,淡淡道:「平身。」

    殊麗站起身,雙手疊於前,走到珠簾旁,接過外殿宮人遞來的紅釉鈞瓷蓋碗,旋即回到天子跟前,雙手捧起茶托,「陛下請用茶。」

    女子素手纖柔,指尖粉白,如羊脂玉捏成的柔荑,細膩看不清毛孔,因她上舉的動作,窄袖微縮,露出兩截皓腕,右側腕子上戴著一隻翡翠玉鐲,襯得膚色更為透白。  

    陳述白接過茶盞時,指尖無意中碰到她的手指,似蜻蜓點水不留痕跡。

    殊麗面色無異,退到一旁,聽得馮連寬繼續勸慰:「陛下龍體抱恙,還是暫且歇下,等天兒晴了,老奴再喚陛下起身觀賞煙火。」

    他說話時,嘴角恨不得咧到眼尾,也因常年賠笑,眼尾的笑紋越積越深。

    陳述白掀開瓷蓋,刮去浮沫,低頭輕嗅茶香,「不必了,吉時已過,再另行挑選日子吧。讓欽天監監正去刑部領罰二十大板,再罰去半年俸秩。」

    馮連寬:「諾。」

    殊麗豎著耳朵聽完,心中不滿,還沒罰她三舅舅呢。

    接著,又聽陳述白問道:「是誰觀測的天象?」

    馮連寬:「是監副元利康,以及他的徒弟。」

    「皆罰俸三個月。」

    殊麗舒坦了,三舅舅元利康最是愛財,此番罰俸無異於割他的腿肉。

    她還記得七歲那年,雙親病故,她跋山涉水投奔三舅舅而來,卻被三舅舅強行賣入宮中的場景,如今十年過去,心傷猶在。

    須臾,天子由馮連寬服侍著沐浴更衣,殊麗則守在湢浴門外,隨時等待傳喚。  

    天子潔癖、戒備心重,從不讓馮連寬以外的宮人近身侍奉沐浴,殊麗也不例外。

    水聲傳出時,殊麗靠在門邊暈暈欲睡,不是她偷懶貪不了晚,而是白日在尚衣監當值,夜晚還要守夜,又沒個人輪換,身子有些吃不消。

    可除了殊麗之外,其餘宮婢均不可在夜間靠近內殿,那扇珠簾如同一道屏障,隔絕了一切胭脂味,獨留殊麗的氣息。

    也正是因為她身上獨有的沁香,能緩解天子的心悸,才得了御前的差事。

    只是這事,她並不知情。

    有時候,殊麗也會懷疑,天子是不是對她動了心思,可單獨相處時,天子從不與她多言語,更不會出言戲弄,也就打消了她的顧慮。

    正當她無所事事時,湢浴內傳來陳述白短促的呵斥聲:「出去,換殊麗進來!」

    緊接著,就見馮連寬氣喘吁吁地跑出來,倚在門邊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陛下喚你呢。」

    殊麗一下子心提到嗓子眼,「怎麼了,大總管?」

    往常都是馮連寬進去服侍,從未出現過差錯,這孤男寡女,她怕自己成了餓狼的盤中餐。

    馮連寬一邊將她往裡推,一邊解釋:「今兒晚膳後,陛下突犯心悸,服了藥也不見緩解,我剛剛為陛下按揉了幾下,下手重了,惹了陛下不快。」

    殊麗欲哭無淚,他不懂如何按揉,可以找御醫啊,找她幹嘛?可皇命已下,只能硬著頭皮走進去,於氤氳水汽中窺見那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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