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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麗按部就班地捯飭了會兒,略一抬眸,與男人的視線碰在一起,她垂下眼帘,動了動唇,「可以了。」
「勞煩。」
陳述白沒有得寸進尺,怕她生厭,快速系好衣衫又勾好盤扣,「明晚我再來給你煲湯,你留個......」
「陛下不必費時費力了,街坊人多口雜,我不想被人嚼舌根,若是可以,希望陛下明日不要再來了。」將藥膏塞在他手裡,殊麗轉身去做別的事,逐客意味明顯。
陳述白不知她怎麼忽然轉變了態度,明明昨晚還好好的,「是我哪裡做的不妥?」
「陛下是九五至尊,該以朝事為重,每日往我這裡跑,的確挺不妥的。而我想要開始新的生活,每日跟你不清不楚地共處一室,更為不妥。」
「你是聽見風言風語了?」
殊麗不置可否,今兒晌午,她去對面的醫館把脈,就被幾個婦人來回地瞟,她們似乎在私語閒話,與她有關。
縱使傷了陳述白的腰,昨夜的荒唐過後,她也不覺得虧欠了。
他今日能為她洗手作羹湯,明日就能做出更出格的事,長此以往,她怕形成習慣,一種被寵愛的習慣。
可習慣一旦形成,很可能成為致命的鴆酒,在分道揚鑣時,要經歷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是天子,還將面對各式各樣的誘惑,保不齊哪天轉換了眼光,去追逐新鮮感,到那時,她會更為被動。
她一直想做安靜的湖泊,悄悄流淌在曠野,不與浪濤爭高低,可他是狂瀾之上最耀眼的海浪,不是她能容下的,他們之間如隔山河,永遠不會有比肩的那日。
這也是她曾經能夠安安分分呆在他身邊的原因,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對他抱有任何占有欲,因而守得住心,可眼下,溫柔的攻勢破壞了她的心壘,她怕自己慾壑難填,覆水難收。
再者,他曾經對她留下的傷害太深,即便和他在一起,她也難以翻篇,不如快刀斬亂麻,一了百了。
身後久久沒有傳來動靜,她轉過身去,以為他已經離開,可沒想到,他只是坐在桌前,安靜地按揉著額骨。
是被她氣的?
「夜深了,陛下請回吧。」
陳述白垂下手,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軀在燭光中投下暗影,將柜子前的小女人籠罩其中。
「我的傷,是何人所為?可有痊癒?」
殊麗抵不住他巨大的氣場和身上隱約可聞的龍涎香,偏頭看向一邊,「昨晚我都償還過了。」
陳述白盯著她雪白的側頸,鳳眸染慍,卻竭力控制著火氣,不想摧毀好不容易修繕的關係,「昨晚是償還你對我下藥的債。」
「我沒有。」殊麗迎上他的目光,「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是我拿錯了藥。」
「那也是你的失誤。」
「我剛檢查了,傷口已開始結痂,要不了多久就會......你!!」
指尖忽然觸到一抹溫熱濕膩,殊麗驚愕地抬頭,眼見著男人的臉色變得蒼白。
陳述白握著她的手,狠狠戳向了自己的腰傷。
鮮血暈染開來,沾在了殊麗的手指上。
「你!」殊麗無法形容當下的心情,有憤怒,有不解,有彷徨,還有心疼,她使勁兒抽回手,狠推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你不愛惜自己,別牽連我。」
挺拔如松的男人竟被一個柔弱的女子推動,踉蹌的撞在桌沿。
桌上的杯子隨之傾倒,灑出水來。
衣衫浸了大片血漬,他沒有去管,目光鎖在女子身上,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嘗到了愛而不得的滋味。
明明離得那麼近,近在咫尺,卻怎麼也碰不到,關於她的一切都變成了鏡花水月。
是因為習慣謀心,忘記要以真心換真心所致嗎?如果是,他願意敞開心扉,完完全全呈現給她。
「麗麗,我受傷了。」
殊麗何嘗不知他把自己傷的很重,也不是不懂事的莽撞少年,幹嘛要作踐自己?
斂起氣性,她拉住他的小臂,要帶他去對面醫館重新包紮。
傷成這樣,都不知要如何跟人解釋。
被女子拽著,陳述白剛剛枯寂的眸子重新泛起微光,心也跟著重新跳動起來。
「以元佑的身份騙你,是我不對。」
殊麗怔了下,表現的極為淡漠,拉著他繼續往外走。
前堂還在修理桌椅板凳的幾人紛紛瞧過來,沒發現女子的臉頰已經染上了桃粉色。
大理寺天牢。
隨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一名官員遞上湯藥,「宣王殿下請用。」
陳斯年睨了對方一眼,又睨了一眼空蕩蕩的牢房,接過湯碗一飲而盡,「大人慎言,世間只有儀寧公主,再無宣王。」
「公主是公主,殿下是殿下,都是龍與鳳,正統的皇族血脈,不必自謙。」
陳斯年放下湯碗,舔掉唇上殘留的藥汁,不甚在意道:「說了沒有就是沒有,大人以後不必過來了,免得被人發現,惹禍上身。」
官員嘆了聲,「殿下真的甘心做新帝的階下囚?」
「不然呢?」
「咱們還有出路。」
陳斯年又咳了起來,咳得魂斷腸穿,「噗」的吐出一口血,被官員扶住時,笑著看向他,「你瞧我現在的樣子,還有出路?」
入獄之後,最先垮掉的是身體,身子垮了,一切都成了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