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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再去找些樹枝來,火堆可支撐不到天亮,到時候咱們非被凍死不可。”一位小睡了片刻的兵士推推身旁的兩人,面前的火堆快要熄了。
“唔。”揉揉犯困的眼睛,四五名兵士站了起來,打個哈欠,馬上冷得縮成一團。
“這天真他媽的晦氣。那個什麽沙丹的我看他是想女人想瘋了,非要在這種鬼天裡讓咱們去迎親。”罵咧咧地拍拍落在身上的雪,一人憤恨地瞧了蠻人一眼。不管他們多麽勇猛,充其量也還是蠻人,野蠻不懂禮數。
“別說廢話了,去撿柴火吧。咱們可沒人家那麽好命。”推搡了這人一把,其他人朝甘寧谷深處走。
楚軍為何對蠻人不滿呢?其實情有可原。漢人本身就瞧不起蠻人,再加上蠻人進入漢人土地後燒殺擄掠,雖然他們對楚人還算客氣,但對燕人就沒那麽好了,行徑令人髮指。楚王對蠻人的態度讓楚國百姓頗為不滿,這次迎親,蠻人的用度明顯比楚軍多。就像現在,大家都是露宿,可蠻人的篝火卻比楚軍和北軍的旺,他們還有烈酒烤肉吃,其他人只有眼饞的份。
蠻人的生命中不能缺少三樣東西:女人、烈酒和一嘴咬下去能流油的硬葷。要安撫蠻人,就要給他們最喜歡的東西。在這件事上,楚王干凌非常慷慨,若不是他唯一的公主嫁給了南國太子岑翼海,他甚至會和蠻族聯姻。不過楚王認了一位義女,把這位義女嫁給了已近六十的蠻王柯魔多,也算是聯姻了。有了蠻族這一強大的盟友,楚國可謂是勢不可擋。不過剛剛攻下燕國,局勢未穩,干凌並沒有馬上出擊,而是停了下來,一邊整頓國內,一邊頻頻與北淵、南國、金國和衛國發出和解的信號。與南國聯姻後,楚國的這種姿態更是明顯。
楚軍對蠻人雖不滿,但也只能聽命行事。幾個去撿柴火的楚軍用蠻人聽不懂的家鄉話罵他們出氣,心裡也稍稍舒服了些。
“嗖!”突然凌空射來一支箭,直直插在一名楚軍的胸口。剛撿起一根樹枝的楚軍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緊接著嗚嗚的號角傳來,無數的箭羽如催命的咒符射入送親的隊伍里,寂靜的甘寧谷瞬間騷亂起來。
“劫匪!是劫匪!”
“快起來!上馬上馬!”
“不要慌!列陣!列陣!”
正睡覺的楚軍、北軍和蠻軍慌亂地帶上頭盔,拿起兵器。上馬的上馬,列陣的列陣。
“保護公主!保護公主!”驚醒的冉洛義從馬車上衝下來,大喊。
“快保護公主!保護公主!”顧儀也從馬車上下來了,邊套裘襖邊喊。
只見甘寧谷的上方亮起了點點火把,東西兩側全是黑壓壓的劫匪。箭雨紛落,一些還沒來得及上馬的兵士被射死,戰馬亂跑,嘶鳴一片。從甘寧谷的東側衝下來一群騎兵,揮砍送親的隊伍。
谷內已經亂作一團,沒有人發現顧儀、劉承、鐵戈全已不知去向,護送隊伍的兩千楚軍也不著痕跡地向谷外四散。而一向以勇猛著稱的蠻軍竟然毫無抵抗力地喊著撤退。
“鼠膽北軍,我金軍誓與楚軍一戰到底!兄弟們,殺!殺死這些鼠膽之徒!”有人狂喊,號角嗚鳴。在東側的金軍衝下來後,西側的金軍也揮刀沖了過來。
“是金軍!金軍!”
“敵襲!敵襲!”
冉洛義震驚,這裡怎麽會有金軍!甘寧谷離金國雖近,但金軍過來卻要翻過衡山,如今大雪,他們怎麽可能穿過衡山?!冉沫和紫桐抱在一起,害怕地縮在角落裡,車夫拼命穩住馬車,喊道:“公主莫慌,莫慌!”
“殺!!”
操著金國口音的騎兵和步兵撞開阻擋的蠻人,直奔北軍。
“殺!!”
突然,北軍內有人大喊,他們砍死逃竄的楚軍和蠻軍,搶過戰馬,一掃剛才的慌亂,手拿不知從哪裡找到的長刀,迎擊衝過來的金軍。這些人穿得不是北軍的軍服,而是送親宮人的衣服。只見他們甩掉身上礙事的長衫,跨上搶來的戰馬,無懼地衝到金軍中,砍殺敵人。
“保護公主!保護四殿下!”
“殺!!”又一聲伴隨著號角的殺聲響起,甘寧谷的北邊隱隱傳來廝殺聲,有人聽到一個兇狠地聲音從那片廝殺中傳出:“一個不留!”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的人,嚇得屁滾尿流,難道還有敵軍?
“鼠膽北軍,助紂為虐!與楚國結盟者,為此下場!”一支箭劃破夜空,帶著風聲射入人群。
“四殿下!小心!”有人驚喊,一把匕首甩出。
剛剛上馬,指揮北軍的冉洛義聞聲回頭,沖著他的心窩而去的箭在刺入他胸口時,被匕首打落在雪地里,入地三分。隨後兩支箭緊跟而來,顯然是有人要他的命。冉洛義被人撲下馬,那兩隻箭射死了他身後的一名蠻軍。
“四殿下!”緊接著,十幾個人衝到他身邊,扶起他,護著他向外突圍。冉洛義還沒有從剛才的危險中回過神來,耳邊到處都是廝殺聲,跑了一陣,他才驚喊。
“不要管我!保護公主!”他叫著要回去救皇姐。這一看不要緊,就見蠻軍正在圍攻保護鳳駕的侍衛。
“皇姐!快去救公主!”冉洛義急紅了眼,掙扎著要甩開拉著他的人。
“殿下,小的去救公主,請殿下速速撤到安全的地方!”有四人駕著冉洛義撤退,其他人沖了過去。突然,鳳駕周圍傳來幾聲慘叫,四五個蠻人中箭而亡。在北方出現了火光,“殺!”一隊全身籠罩在黑色中的騎兵如臨空而降,手中的彎刀耀眼。為首的一人右眼帶著眼罩,只見他收起大弓,抽出足足有九尺長的大刀,身下的戰馬嘶鳴。
“殺!”
鬼三和鬼四在主子的身後吼著,身後的鬼軍帶著戰後的凜冽氣息。刀光閃過,逃竄的楚軍和蠻軍變成了屍體。蠻軍有人發出怒吼,事情已經敗露,他們不再假裝懦弱,糾集人馬,拔出砍刀。有一名蠻軍在負責鳳駕的兩匹馬身上各砍了一刀,那兩匹馬受驚發狂了,掙脫開抓著它們的幾名侍衛,朝甘寧谷深處狂奔而去。
“將軍!”
讓自己的夥伴再快點,冉墨楓不管攔截他的蠻軍。手中的大刀帶著日炎,轟碎蠻軍的腦袋,斬斷蠻軍的身體,其勢,不可擋。將軍是一匹千里馬,但對盛產馬匹的楚國和蠻族來說,它不如汗血那樣屬於絕世好馬。但是若論兇殘來說,也許汗血馬都要畏懼它三分。
離馬車越來越近,冉墨楓從將軍的背上跳了下來,如野獸般速度未減地追趕馬車。將軍的身上批著軟甲,如今不用管小主人,它腳下生風,朝著駕車的一匹馬沖了過去。冉墨楓和將軍跑得一樣快,快要追上馬車了,他大喊一聲:“將軍!”
“嘶!”
帶著馬盔的將軍一頭撞上了被它盯上的那匹白馬,白馬慘叫地翻到在地,連帶撞倒了另一匹馬。眼看馬車也要跟著倒了,冉墨楓躥上馬車,一刀砍斷韁繩,接著跳下馬車,雙手握住車轅,大喝一聲,他的雙腳向後滑了幾步,竟穩穩定住了馬車。將軍上來咬住車簾,大力一抽,車內的兩個女人尖聲驚叫。
“出來。”冉墨楓抬著馬車,道。冉沫和紫桐沒認出戴眼罩的人是誰,渾身發抖地叫著,嚇得已經忘了哭。
沒主意到冉沫並未認出自己,冉墨楓讓將軍跪下,把車轅搭在將軍身上,伸手去扶皇姐。
“啊!!”冉沫嚇得閉著眼睛猛踢冉墨楓。
“皇姐?”冉墨楓一愣,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皇姐?冉沫的叫聲停了,她害怕地睜開眼睛,看向對方。是誰?怎麽叫她皇姐?
“你……你……”
看看冉沫和另一個女人身上似乎沒有傷,車內也沒有血漬,冉墨楓道:“皇姐,先離開這裡。”說著,拉過冉沫,把她扶出馬車,然後把已經走不了的紫桐拖出馬車。將軍在人出來後,甩開馬車,站了起來。
“墨,墨楓堂弟?”冉沫驚魂未定地盯著冉墨楓的眼罩,她突然想起了她那個眼睛異色兩年未見的堂弟。
“嗯。”應了聲,冉墨楓看向遠處正向他這邊跑來的殘軍。
“將軍,你……”
“墨楓堂弟!!”
冉墨楓的話被撲倒他懷裡的人給打斷了。得知是冉墨楓,嚇壞的冉沫抱緊他大哭起來。
“皇姐,有敵軍來了,讓將軍帶你們先走。”冉墨楓想推開冉沫,奈何對方摟著他的手臂實在是太緊。
冉沫聽不到什麽敵軍,只知道這人來了,她就沒事了。
“你,帶皇姐走。”好不容易把冉沫推開,冉墨楓對同樣後怕地在哭的紫桐道。
“將軍。”
將軍不怎麽願意地走到冉墨楓身邊半蹲下。
“皇姐,上馬。”
“墨楓堂弟,我……”沒騎過馬的冉沫不敢過去,更是因為之前的事也不想離開冉墨楓半步。
“上馬。”敵軍已經在十米之外了,冉墨楓毫不憐香惜玉地一把抄起冉沫,把她甩到將軍背上,然後把紫桐丟了上去。
“將軍,對不住了。”拍了一掌將軍的屁股,冉墨楓叮囑在馬背上驚叫的兩人,“抱緊將軍,走!”
“嘶!”將軍仰頭鳴叫,風一般地向前跑去。冉墨楓緊跟其後。在敵人撞上來之前,將軍腳步一轉,繞過了他們,它身後是手握長刀的催命閻羅。面對猙獰的蠻軍,冉墨楓右手握緊刀柄,刀鋒帶著日炎的灼熱左右揮出。九尺長一百三十六斤重的大刀在冉墨楓的手中如鴻毛般輕靈,墨色的眼眸被血色覆蓋,大刀在他的手裡旋轉兩圈,就見血霧漫天,殘肢四散。
對敵人,冉墨楓是絕對地殺戮,他根本就不可能放過一個敵人。前方將軍帶著冉沫逃命,冉墨楓絲毫不擔心將軍的能力,他的眼前只有敵人,手中的長刀帶著催命的風聲,把敵人劈成兩半。
冉沫很害怕,她趴在將軍身上,雙手緊緊環著將軍的脖子,身後紫桐抱著她。她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向前看。很冷,流下的眼淚落在地上瞬間變成了冰。她埋在將軍的馬鬃里,嚶嚶哭泣。身後有人在慘叫,跑了很遠之後,慘叫聲漸漸沒有了。突然想到不知墨楓堂弟如何了,她鼓足勇氣費力地扭頭看去,雪地襯托的夜色帶出了光亮,她看到一人跟在她的身後,不停地有人倒在他手上那把明晃晃的長刀下。
將軍帶著冉沫和紫桐左轉右拐,把向它衝來的敵人交給了它身後的小主人,它的夥伴。它似乎很不高興小主人讓別人騎它,到了安全的地方後,它把身上的兩個女人甩下馬背,向小主人的方向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