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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
每一次和父王重逢,父王都會緊緊地抱住他,趁無人時親他。父王的嘴很冰,父王的手,也很冰。
雲彩變成了黑色,正午的天空猶如黑夜,越來越多的雷光砸在下關、砸在軍營,地面出現無數的坑窪,許多地方躥起了火苗,許多房屋支離破碎。有人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有人尖叫著“饒命”。王充躲在一處營帳後抱著頭嚇得不敢出來。
“轟隆!!”
一聲能將整個天際都炸開的悶雷令方圓數百里都發生了震動,就見無數道紅色的雷光從漸漸血紅的雲層中打下,天地在這一瞬間猛然一亮,接著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而就在嚇壞的人們屁滾尿流地哭爹喊娘時,如獸般的吼叫從靈堂傳出,震入每個人的心魂。
“啊!!!!!”
大口喘著氣,冉墨楓抱緊父王,仰頭。
“父王!父王!啊!!!!!”
嘶喊中的悽厲能劃開人的心臟。伴隨著那一聲聲驚懼的叫喊,颶風捲起,雷聲炸開,雷光快速劈下。靈堂瞬間變成了煙,下關變成了血海。紅色的雪花把下關鎮掩埋了起來。
“父王!父王!”
冉墨楓仍在悽厲地叫著,冉洛仁害怕地握住淵捂在他眼睛上的手,咬咬牙用力扯了下來。立刻的,他驚恐地看著面目全非的軍營,看著前方漸漸清晰的人。
“父王……”發出獸般的低吼,冉墨楓的聲音低了下去。臉緊緊貼在父王冰冷的臉側,他只覺有什麽衝出了他的體內。
“墨楓……”冉洛仁不敢相信,前方的那人是他熟悉的墨楓。
右手撫過父王胸口的傷,冉墨楓的眼裡滴出血。風吹掉了他的髮帶,長發飛揚。原本烏黑的頭髮不知是因為紅色的雷光,還是因為紅色的雪,飄起的長髮紅得駭人。在極度的悲傷中,冉墨楓的模樣變了。
“饒命啊!天神饒命啊!是王副將讓我們幹的,是王副將……”軍營中已經有人受不住此等可怕的異狀,抱頭鼠竄,哭喊饒命。而當這句話在軍營中炸開之後,軍營內亂了。沒有人發現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王充已不見了去向。
冉墨楓沒有聽到,他的心魂都在躺在這裡的父王身上。抱起父王,他站了起來。當他轉過身時,看清他的人哪怕是三大仙者,也神色巨變。冉墨楓的眉心,多出了一隻青眼。一直青色的,血光流轉的獸眼。
下關被“血”覆蓋,狂風吹熄了所有的燈火,僅有雷電的光照出人們一張張驚恐的臉。隨著冉墨楓的腳步,雷光打在他的身周,無人能靠近,無人敢靠近。甚至連將軍,都無法靠近他。
“墨楓……”冉洛仁哭著喊出來,卻被雷聲掩蓋了過去。淵摟緊他,不讓他摔倒。
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感覺不到。抱著“沈睡”的父王,冉墨楓一步步朝外走,沒有目的地,他只想帶父王離開這裡,到一個只有他和父王的地方,他和父王永遠都不能分開。所過之處,留下一排血印。就在他隱入“血霧”中時,他身後傳來冉洛仁的淒喊。
“墨楓!!”冉洛仁下意識地喊了出來。他怕墨楓就此離開,再也不回來。
離去的身影只是微微頓了下,就頭不回地消失在了漫天的異樣中。
“血”下了整整五天五夜,當桂尤率領著五萬精兵從仁昌趕到下關時,見多了血腥的他還是被眼前所見驚下了馬。滿目瘡痍的下關鎮所有房屋盡毀,直至周邊的村落,被雷光砸出的坑隨處可見。但這些都抵不上那紅得令人心寒的“血”。這裡已不是人間的下關,而是閻羅殿的下關。
沒有人來接桂尤,他戰慄地領著士兵慢慢前往下關軍營。冉穆麟的死訊仍未傳出,桂尤不知這裡發生了多麽可怕的事,一心擔憂主子的安全,他壓下心中的懼怕命大軍快速前進。走了一會,前方出現一人。洗得發白的青衫在滿目的“血”中極其顯眼。他站在大路上,神色平靜,看到桂尤後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對桂尤微微頷首,然後轉身。
桂尤騎馬追去,可讓他更加驚懼的是,那人明明是緩慢地走著,卻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對方沒有帶他去別處,而是帶他到了軍營內。讓副將把大軍安置在城外,桂尤只帶了十幾人過來。可當他來到軍營處,看到軍營內的慘狀後,他立刻翻身下馬,踉蹌幾步。
“主子?主子!”他高聲大喊,難道衛國來此偷襲了?
“莫喊。”引他來的人淡淡道,繼續往前走,桂尤不敢耽擱驚慌地跟上他。
“不是敵襲,帶你來是有其他的事要你去做。跟我來吧,發生了什麽事會有人告訴你。”在前面引路的淵仍是淡淡道,來到臨時搭建的一處帳篷,他掀簾而入,桂尤給了手下一個安撫的眼神,獨自走了進去。
帳篷里很暖和,沒有床,幾個糙席圍著中央的火堆,四個人坐在那裡,看到桂尤進來其中一人面色蒼白的爬了起來,接著就開始哭。
“桂將軍……”
桂尤呆愣在那裡,常年在邊關的他並不認識冉洛仁,心慌地看看其他幾人,不知自己何時欺負了別人而不自知。
“我是冉洛仁。”
一聽對方的解釋,桂尤立刻行禮:“末將拜見三殿下。”心中詫異,三殿下怎麽會在這裡?小虎呢?他抬頭四處看看。
“桂將軍……”冉洛仁的淚嘩嘩地掉,“皇叔……嗚……皇叔被王充那個叛賊……殺死了……”
“什麽?!”桂尤只覺一盆冷水澆在他的頭頂,手中的鞭子掉在了地上。
“三殿下……您說什麽?”主子被?不可能!不可能!桂尤搖頭,臉色嚴肅:“三殿下,這種話請不要亂說。”主子出事,他為何不知道?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冉洛仁邊哭邊道,“王充是叛賊……他,他偷襲皇叔……皇叔……嗚嗚……”
“墨楓來了,來了……他,”冉洛仁說不下去了,他捂住眼睛,哭得異常傷心,“墨楓帶走了皇叔,不知去了哪裡……桂將軍……我們找不到墨楓……”
“主子……主子他……”桂尤不相信,他不敢相信。來之前主子還跟他說等回京之後,幫他討房媳婦呢。這才幾天啊,主子就出事了?!他不相信,不相信!
桂尤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語,說著不信。薛祁依在爹的懷中不說話,晝看向他,冷道:“王充已經招認了。這裡有一封他寫給京城的信。”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丟向桂尤,信落在桂尤的面前。
淵摟上哭泣的冉洛仁,扶著他坐下。桂尤打開信,看完後臉色大變,怒火中燒。已經得知部分真相的冉洛仁伏在淵的身上低泣,桂尤的手在發抖,臉色青白。
“桂將軍,這一路上的異狀想必你也看到了。這是天怒,是冉穆麟的死帶來的天怒。墨楓把下關變成了血鎮。駐紮於此的兵士們有一些是王充的手下,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沒瘋的也差不多了。其餘的該如何安置,就由桂將軍決定吧。群龍無首,墨楓不知去向。”在場唯一“多話”的淵道。他一說完,桂尤看向他們的眼神又變了。
“您是說……這些,是,小楓?”那滿目的“血”是小楓做的?
“嗯。”冉洛仁點點頭,哽咽道,“皇叔死了,墨楓……墨楓,成魔了……”
桂尤的眼圈通紅,眼淚怎麽也止不住。他擦擦臉,滿腹的混亂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想不出他該做什麽。
“桂尤,這裡有三大仙者在,下關無憂。軍中之事,在冉穆麟的死訊傳出之前,你要儘快。”薛祁突然開口。桂尤神色一震,看向那兩個他並未見過得仙者。他見過易,聽說了晝仙人和皇上的事,可此時,三大仙者竟然都在下關!
對三人深深鞠了一躬,桂尤應了聲,眼含淚水地走了出去。被“血”覆蓋的軍營中隱隱露出幾條白綾,走出來的桂尤雙膝沈重地跪在地上,趴下。
“主子……”
………
當天,十幾支人馬從下關出發,直奔北淵的各個要塞。桂尤把冉穆麟的死訊傳給了冉穆麟最忠心的十幾位部下並以最快的速度把下關受驚過度的軍隊重新編制。深思熟慮,在聽從了冉洛仁的意見後,他沒有上書給皇上,主子已死,小楓失蹤,皇宮暗藏危機,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告訴皇上的好。在事情還沒有部署好之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不能讓宮中的人狗急跳牆,傷了皇上。
在距下關不遠的一處破舊的木屋裡,冉墨楓抱著父王一動不動地坐在角落裡。他沒有發覺到自己模樣的改變,他不停地親吻父王冰涼的雙唇,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索瞳:第二十四章
那一天的異狀不僅令下關鎮陷入極度的恐慌中,就連來襲的衛軍也躲在營地里,距離衛軍營地不遠的地方,同樣“血水”覆蓋。那場天崩地裂的異狀也讓衛軍瞧了個清楚。不少士兵被嚇得生了病,還有很多士兵逃跑,為了穩定軍心,衛軍大將不得不下令休整,並頒布嚴厲的軍令,懲治逃兵。
“左將,可探出下關城內出了何事?”
軍帳內,衛軍大將軍殷霍焦急地問。幾名副將神色緊張地站在他面前,看向剛剛進來的一人。
被喚作左將的副將還來不及換下百姓的衣裳,難掩慌亂地說:“下關全城封鎖,末將帶人扮作百姓好不容易混入下關,發現下關城……儼然一處血城。城內的人皆說是天神發怒,將罪於下關。末將在下關城內看不到一處完好的房屋。三日前冉穆麟的五萬兵馬從仁昌抵達下關,下關城內隨處可見守衛。末將本想再多打聽一些消息,結果下關守軍下令封城門,不得進出,末將不得已只能馬上出城。”
“天神發怒?”殷霍毫不懷疑,那樣的異狀除了天神發怒還有誰能做到?深冬之日卻烏雲密布,雷聲轟鳴,而落下的雪竟是血紅。即便他是將軍,早已見多了血腥殺戮,都不免膽寒。
“下關城內百姓驚亂,但末將所見北軍卻仍有序,末將認為冉穆麟還未死。不過末將前往‘醉紅樓’卻沒有收到王充的消息。”左將又道。
殷霍凝眉深思,過了會說:“王充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很可能是出事了。北淵的兵馬幾乎掌握在冉穆麟的手中,要想除掉他極為不易。王充把趙賢送給了我們,但他畢竟是北淵人,這其中是否會有詐,我等還要小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