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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遊詩人已經輕輕撩起琴弦,似乎眼前的情景大大激發了他的創作欲,他現在立刻就能賦歌一曲。
尤利斯打量著這間茅草屋,就連他在獅堡的寢室都要比這裡寬敞許多,更別提這裡稍稍一跺腳就會飛起嗆鼻的塵土。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凱爾只是抬了抬眉毛:「已經足夠了,多謝。」
他的下巴向哈桑一點,機靈的男孩立刻從錢囊里摸出一枚銀幣。
「我們不會白白讓你勞累的。」年輕國王接著說。
矮胖村長雙手捧著銀幣,眼睛笑成了一條縫:「俺的婆娘正在準備麵包和酒。尊貴的客人,您從哪兒來?」
「我和哥哥,都是被父親從家中趕出來的。父親說如果我們不拿回去點像樣的情報,就不讓我們繼承他的店鋪。」尤利斯這時突然開口,按著凱爾的吩咐,把他們喬裝的假身份說了一遍。
他沙啞的聲音嚇得村長原地跳了起來。
「商人!」村長一邊擦著銀幣,一邊念叨,「俺們村也來過商人了,這可值得炫耀好一陣兒。哎,說起來,前幾天還有個小姑娘也跑到俺們這兒來,她可真漂亮。」
年輕的國王直接繞過「小姑娘」的話題,興致勃勃地詢問起村民的日常生活。
「嗨,日子好過不少哩。」村長將銀幣放進衣兜,大呼小叫道,「從前,十幾年前,老國王還推崇奧神教的時候,村裡的年輕人都吵吵著要去神殿苦修,留下了一堆爛攤子。村里還時不時要給神殿交稅,說實話,那時候俺們窮的連褲子都沒錢買,婆娘好不容易生下的老三,都死啦……」
村長皺著臉大倒苦水。
然而在說到凱爾執政後,他卻咧嘴笑了起來:「都說國王是個小瘋子,俺不懂,俺只覺得活得比從前滋潤。」
凱爾津津有味地聽著,不過在聽見奈德村長誇讚起自己曾經頒下的減稅政令後,搖搖手:「只是少繳了給偽神教的那一部分稅金。聽說這項政令頒布最初,斯坦尼宮裡吵得不可開交,大臣們都以為伽曼馬上要變成窮光蛋了呢。多虧了當時的攝政王塔托斯出面嚇住了那群貪財怕死的傢伙。」
說完,他讚賞地看了看塔托斯,惡魔笑著露出兩顆尖牙。
「我看到你們村頭擺著不少還未完工的雕像。」凱爾又問,「這是哪個天才藝術家留下來的?」
「那可是西撒城最有名的雕塑家!」村長眼睛一亮,興致沖沖地介紹。
正說著,婦人端來了一盤乾麵包,還有淡得像摻了水一樣的麥芽酒,村長陪著他們又吃了一頓,這才滿面紅光地扶著肚子,晃晃悠悠離開。
「喬裝出宮果然是個好決定。」凱爾面有得意。
他之所以選擇輕車簡從,就是受了貴族質子以及吟遊詩人的蠱惑。
質子向凱爾描述著伽曼帝國其他地方的風土人情,尤其是偏僻村落那些怪異傳統的習俗,這讓從沒踏出斯坦尼一步的凱爾十分感興趣。
所以,知道米婭公主出逃後,凱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喬裝找妹妹。
當然,重點在於「喬裝」,他可不希望被別人認出自己是國王,又被那些貴族、官員哈巴狗一樣圍得密不透風。
國王做出這樣的決定時,所有人,包括尤利斯在內,都料定了這位自小錦衣玉食慣壞了的君主一定堅持不了三天就要回宮,但誰也沒想到,他們從斯坦尼出發已經第五天,凱爾依然興致勃勃。
那神情,和頭一次走出高塔的尤利斯近乎相同。
「米婭在這裡借住過,可惜她跑得太快,沒來得及趕上這場婚禮。」
凱爾嚼著哈桑為他泡軟的麵包丁,不無嘲諷地說道。
尤利斯始終弄不懂凱爾對這位同父異母妹妹的態度。
聽哈桑說,斯普魯三世國王在位時,曾經有許多情人,也有過許多私。但是在八歲的凱爾戴上伽曼王冠的同時,他那些大至剛懂得使用刀叉,小至在襁褓中嗷嗷啼哭的弟弟們,全都被溺死在水中。
只有米婭,唯一一位國王的私生女,原本遠在西撒城與她的母親居住,卻被凱爾親自下令從西撒抱了過來。
四歲的公主不哭不鬧,看見巨大王座上坐著的年幼國王時,跪下來親吻了他的手背。
「公主長大了,一般的貴族女士早就與丈夫生活在一起了。」塔托斯在旁搭話。
「是時候安排婚事了。」凱爾沉吟。
「一場王室聯姻?整片黑澤大陸,可沒有能與伽曼的公主門當戶對的王子。」塔托斯說道。
凱爾嘴唇現出一抹笑意:「我把她養在宮廷,可不是為了讓她嫁給別人的。」
尤利斯懷疑自己聽錯了,但在看見惡魔驚愕的表情後,他敢肯定自己沒誤會凱爾的意思。
——兄妹結婚。(*)
這是無論在新世界,亦或是舊世界都被絕對禁止的野蠻行為。
不對,似乎穆德家族自統治伽曼以來,一直都是兄妹結婚,以延續自己最純潔的血脈。
穆德家族直系中的金髮就是最有利的證據。
但尤利斯此前從未向這方面想過,畢竟凱爾的後宮中都是男性侍童,而凱爾本人也與惡魔簽訂了永不背棄的誓約。
凱爾一定是瘋了,不可救藥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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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冰與火之歌,坦格利安家族就是兄妹結婚,以延續駕馭龍的能力,這才導致國王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