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索帝里亞!
該死的,必須從這裡出去,什麼「真相」,什麼「秘密」,那些既成事實的東西,怎麼會比索帝里亞更重要?
尤利斯不能再想,悔意在胸口蔓延。
不該來這裡。
不該任性。
忽然,一陣柔軟的熟悉的涼意從心頭泛起,尤利斯猛地抬手,按在了契約之印的位置。
那裡正閃爍著瑩瑩藍光。
索帝里亞在告訴他,自己並無大礙。
尤利斯這才找到了自己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騎士先生接著告訴他,「只有克萊斯後人才能進入密室,別怕,有我陪著你」。
他笑著揉了揉眼角。
怎麼會怕這個?
看來這裡只能容他一人前行。
好吧,幸好索帝里亞不在,不然他剛剛那番狼狽都被騎士先生瞧了去,以後指不定要被如何取笑了!
「Ulysses·Klarys.」
那古老的聲音又響起了。
「是我。白鴿家族唯一的子嗣,奧東王國最後的繼承人,尤利斯·克萊斯。」尤利斯上前一步。仿佛接到了某種指令,原本墨水般濃稠的黑暗之中,忽然亮起無數蒼藍色的火苗。
一團團焰火迅速地從四面八方向中心匯聚,在空間被撕扯的可怖呻吟聲中,那蒼藍色幾經變換,最後組成一顆熊熊燃燒的火焰巨樹,樹枝向頭頂無窮的空間蜿蜒,而在盤根錯節的樹根保護之中,一隻白鴿正愜意地梳理著自己的羽翼。
尤利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白鴿的羽毛時,藍色的焰火陡然熄滅,如煙花般,無聲消散在突兀現出輪廓的潔白神殿裡。
那個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仿佛入侵者一般的神殿。
「奧神!」
在看清神殿前那張開雙手、微垂著頭,用憐愛的目光前方的雕像時,尤利斯立刻跪倒在原地。他捏起右手三指,在額頭輕輕一碰,而後點在唇邊,默默念誦著祝福奧神的禱語。
在已經淪陷的埃爾都、殘破的白鴿城堡、神秘的異度空間中,竟然還有一座供奉著奧神的神殿存在。
而這間密室只有克萊斯家族的人能夠開啟。
不用再懷疑,這必然是父親為他留下的最寶貴的遺產。
尤利斯走到奧神雕像前。
父親當年一定聘請了最為著名的雕刻大師,才能創作出這樣一座栩栩如生的神像。他相信託特神使一定也幫了不少忙,因為這座奧神雕像,和他在聖域的大神殿中看到的用金箔打底、鑲嵌著金銀與彩色珠寶的馬賽克畫像別無二致。
雖然也更像托特神使本人。
尤利斯的額頭輕扣在神像雙腳之上,一如他在苔爾冰原的神殿前,向托特神使祈求寬容。
「奧神,請原諒我。作為奧東的繼承者,我卻放任自己的子民生活在暴君的統治下。」
「奧神,請原諒我。我以贖罪之名,犯下了欺騙與殺戮之罪。」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神殿飄蕩,久久不散。
「奧神,請原諒我……」
「請原諒我的……淫.欲之罪。」
「咚」的一聲,他的額頭重重扣在地面。
--------------------
(*)本章舊世界建築物描述系參考克蘇魯神話。
第62章 回家 16
石像忽然開始輕微地震動起來,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縫從雕像底座開始,迅速向上蔓延而去。在劇烈的轟隆聲中,奧神雕像竟然轉瞬間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撕扯成兩半。
尤利斯抬頭看著雕像正中那道黑色的裂隙。
奧神慈善的笑容從中間斷開,劈出黑洞洞的裂縫,在這幽深的空間中,空曠無人的神殿前,竟然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尤利斯馬上為自己升起的不當念頭做了句懺悔。
但就在他垂下眼睛的剎那,石像底座再次傳來「咔咔」的細小聲音,像是尖銳的爪子在金屬上刮擦。
原本勉強保持平衡的奧神雕像,在這細微的顫動中終於轟然倒塌。
神聖的雕像四分五裂,只有那黑色的底座,仍舊不知疲倦地嚓嚓作響。
尤利斯鬼使神差的,將手按在了上面。
「咔噠」一聲,機關開啟,神像底座的表面乍然亮起刺目白光,在一陣嗚咽拗口如同上古語的咒語中,一個巴掌大黑木匣子從地面浮起。
上面雕刻的紋飾古樸,正中是克萊斯家族族徽——一隻展翅的白鴿。匣子四角已經磨損出黑黃的木頭底色,看樣子已經留傳許多年了。
尤利斯食指點在白鴿眼睛的凹陷位置,盒蓋迅速彈開,幾張摺疊得方正的羊皮紙掉了出來。
黑色的墨水透過紙背,尤利斯認出那是父親的筆跡。
他慌忙把紙撿起來。
依舊是父親寫給母親的信,卻寫於尤利斯出生後。
這是幾封從未寄出的信,被父親珍藏於白鴿家族的密室中。
尤利斯跌坐在地,靠在石壇邊,借著神殿門前長明的聖火,一字一句地閱讀著父親的思念。
他知道了母親生下自己後,突然大出血,奧東最頂尖的醫生也無計可施。母親撐著最後一口氣想要與父親告別,卻終究沒能等到她的愛人。
他也知道母親臨終前親吻了他的嘴唇,而手捧著玫瑰花束正幻想著母子在甜美的夢中等待一家之主歸來的菲諾國王,卻只看到了母親冷冰冰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