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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隊中其他人互相對視幾眼,同時拔出佩劍,狠狠砍向攀附著韋恩小腿的血手臂。
尖銳的嚎叫瞬間扎進耳膜。
與此同時,走廊牆壁的燭火撲簌簌被風吹滅。似有若無的低吟聲中,黑暗如濃墨,潑在每個人的眼睛裡。
就這一剎那,眾人內心最深的恐懼與絕望全都被無情地翻攪出來。
***
血月隱在雲層中的時候,阿布終於從他的恐懼中驚醒。
他抹著額頭的汗,靠在牆上大口地喘息。
走廊燭火長明,遠處草蟲合唱,像是阿布在宮廷中度過的每一個尋常的夜晚,而剛剛那讓他害怕得幾欲作嘔的場景也虛幻得如同一戳就破的夢。
而之前明明被濃稠的鮮血覆蓋的地磚,此刻也是明亮潔淨,絲毫不見半點血污。
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阿布的心臟狂跳。
如果地上的血跡是幻覺,那麼或許之前麗薩的慘叫也是假的!
虛掩的門後沒有一點動靜,又恢復了最初的死寂。身旁的近衛軍仍舊目光呆滯,滿臉驚愕,顯然尚未從那幻境中逃離。
阿布用力咽下口水。
想要說服死亡騎士放過麗薩,現在顯然是最好不過的機會。雖然哥哥告誡他不要衝動,但那個女孩……
在他猶豫的時候,屋門主動被人打開,阿布身體一歪,倒在來人的腳上。
「如果你也是來監視我的,那麼等陛下醒來後告訴他,死亡騎士不會讓他的期望落空。」
一個沙啞疲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阿布還沒反應過來死亡騎士的這席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視線就落在破布娃娃一樣躺在房間中央的單薄身影上。
「不……」阿布搖著頭。
不可能。
那個身體小小的,胸腔部位奇異地癟了下去,根本不像他記憶中鮮活可愛的麗薩。
或許,那個可憐的小傢伙的確不是麗薩?
阿布雙眼一片模糊,他眨了眨眼,淚珠滾到手心,卻沒有勇氣再次看向那個一點生氣都沒有的屍體。
「你在這裡守了一夜?」
死亡騎士又問。
阿布點了點頭,他從這句話中聽出一點關心,和死亡騎士從昏迷中醒來後一樣和藹可親。
這讓他忽然想起,麗薩之所以能夠活下來,正是因為有死亡騎士的出手相救。
對了,死亡騎士救過麗薩,怎麼可能又把麗薩殺死!
想到這裡,阿布驚喜地抬起頭,毫無準備下,他的視線撞進了死亡騎士布滿血絲的濃黑雙眼中。
這雙眼,似乎和幻境中那雙冰冷的血紅之眼重合了。
阿布猛地打了個寒戰。
「麗……」
「蠢貨!」
阿布壯著膽子發出的音節,被死亡騎士猛地斥散了。
「陛下派你來這裡,是讓你發呆的嗎?」尤利斯看見了阿布眼中的驚恐,錯開視線,卻仍舊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如果你不想挨鞭子,在陛下醒來召喚我前,給我弄些吃的過來。」
他踢開阿布,咣當一下把門甩上。
聽著門外猶猶豫豫卻終於遠去的腳步聲,尤利斯身體一陣搖晃,後背貼緊木門,勉強穩住平衡。
連續兩晚不曾休息,疲憊使他大腦嗡鳴,但屋內濃郁的血腥氣味刺激著他的鼻腔,他絕對不可能對著麗薩的屍體安眠。
那個曾經鮮活的生命。
尤利斯看向自己顫抖的手。
這雙手曾經只習慣於拿著羽毛筆或者水彩刷,後來在劍術老師的逼迫下才不情願地拿起了劍。
他的拇指和無名指在第一天就磨出了水泡,第二天水泡破了皮,從裡面露出嫩肉來,又很快被木製的硬劍鞘磨出了血。尤利斯曾經大哭著向父親求情,但菲諾國王卻嚴厲地呵斥了他。
三周之後,當他的手指終於磨出劍繭,劍術老師交給他一柄精鋼打造的長劍,讓他以白鴿之名發誓,絕不憑藉暴力與強權,濫殺無辜。
——「白鴿,象徵和平與守護。作為克萊斯家族的繼承人,我不會辱沒家族之名,絕不會讓無辜的性命喪於我手。」尤利斯還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回答的,「絕不。」
奧神會如何懲罰背信者?
袖劍從手腕間滑出,尖銳的刀刃刺破胸膛,在心口下方的位置留下一條長約十公分的傷口。
「麗薩。」尤利斯在心中默念道。
他的這番動作原本是小心翼翼的,咬著牙並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然而當鮮血留下來的時候,正在做善後工作的索帝里亞卻忽然轉過身來:「你在幹什麼?」
那聲音里竟然帶著一絲怒意。
尤利斯聳聳肩,扯開嘴角:「希望在審判之日,奧神能夠因為這一條傷疤,懲罰得輕一些。」
——迷途白鴿·騎士——
第30章 狂歡 1
接下來的整整一周,所有出入宮廷的人見面的第一句話,都必然是打聽對方是否見過死亡騎士用鮮血塗出的地獄圖景。
如果對方剛好是初到宮廷的新人,而問話的又是酷愛捕風捉影的弄臣,那麼後者必定會立起眉毛,大驚小怪地「哎呀呀」感嘆一番,然後把新人拽到牆角,手舞足蹈地向他描繪那赤紅的、泛著腥臭的牆壁,以及女僕被硬生生扯斷的殘肢。
據說頭一個走進死亡騎士臥房的侍童,似乎叫做阿布,在看見了那可怖的畫面後,被嚇得昏迷三天,醒來後依舊神志不清,竟然被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