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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副用胳膊肘捅了捅船長的腰,低聲詢問他是否要投降,但一直望向苔爾冰原方向的亞伯卻突然轉過頭,鏘然一聲長劍出鞘,寒光刺破海霧,拉沸爾的頭顱毫無徵兆地砸在甲板上,刻薄的嘴唇還凝結著得意的笑容。
盯著這顆如西瓜般左右滾動的頭,亞伯鄭重其事地說出「不」字。
「對待你這種人,仁慈是不必要的。」
他隨即掃向呆立的部下:「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崇拜某種偶像?某個人?某位神?就像尤利斯·克萊斯所言,我們早就見識了大自然的偉力,為什麼我們不去敬畏眼前,非要追尋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就在這時,一陣空靈的笑聲從不知名的地方傳來,輕盈飄逸,但本該是最美妙動人的聲音,卻讓士兵們不禁打了個寒戰。
與大海為伍的人們都知道,海上有個喜怒無常的女妖,她的歌喉美妙動人,但她卻擁有足以撕碎喉嚨的尖牙利齒。聽見她的聲音,無異於聽見死亡在敲門。
從海底躍起一道曼妙身影,藍紫色的長裙猶如魚尾,纏繞在「女妖」的雙腿上,勾勒出修長的線條。她擁有著一頭銀灰色的,讓人目眩神迷的長髮,捲曲的鬢角在她臉頰兩側跳躍。
「別看她的眼睛!捂住耳朵,別聽她唱歌!」一個出生在海邊小鎮、「見多識廣」的士兵立刻喊道。
然而,已經完全陶醉在「女妖」近乎神聖的美貌中的士兵,卻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只能呆呆地看著「女妖」張開嘴唇——
所有人都等待著死期到來。
但是,一段讓人無法產生任何旖旎遐想的美妙低吟之後,緊跟著的,卻是一個滿含威嚴,卻又同時溫和的聲音:
「你們生於自然,終將回歸於自然。」
所有人同時睜大眼睛。
只見「女妖」的雙手平舉於身體兩側,隨著指尖在半空的撥動,無數深海魚類、海龜、水母躍出海面,親吻著她的腳尖與指尖。而「女妖」則面帶微笑,寵溺地看著這些海洋生物,如同母親哄慰著幼兒。
「啾啾」的長鳴聲響起,一隻只魚鰭劃破海面,如同離弦之箭迅速衝到「女妖」面前,小型魚類立刻四散而逃,來不及躲避的海龜被來者的長吻戳了個正著,高高拋在空中,又砰的一聲掉回海里。始作俑者海豚啾啾笑著,用柔軟的額隆蹭著「女妖」的小腿,換來的卻是滿含笑意的輕柔呵斥。
正當海豚樂此不疲地翻起肚皮,互相追逐著戲水時,渺遠的歌聲從海底傳來,海豚立刻警醒起來,在首領的指揮下迅速結成梭子形的隊列,戀戀不捨地離開「女妖」,而就在它們身影消失的剎那,一尾尾映照著粼粼波光的,擁有著人類上身、魚類尾部的人魚,終於騰躍出海!
士兵們立刻張大了嘴巴。
他們各個都是聽著人魚與水手的傳說長大,所有人都不可流俗地幻想著自己與人魚的曠世絕戀,而當他們真正看到這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大自然造物時,對那一張張有如天使的面龐,卻生不出任何慾念。
金色的、紅色的、棕色的、褐色的長髮,打著綹貼在她們蒼白濕潤的臉頰,在這不算刺目的灰色天空下,每條人魚的瞳孔都如野獸般凝成一道道豎線,那是神秘與野性最為自然的結合。
她們的乳.房線條流暢,渾圓飽滿如雕刻工匠手下最不可多得的珍珠。她們的腰腹纖細細卻不羸弱,緊繃的肌膚上盈滿著蓄勢待發的力量。而她們的肚臍以下,則是一條條比之波光還要耀眼的尾巴,藍綠色、寶藍色、朱紅色、還有銀灰色……
這一剎那,水手猶如置身最絢爛的童話世界,而人魚的歌喉則為他們編織著最綺麗的夢境。
此時此刻,哪怕連船上頭腦最不靈活的大個子湯姆,也知道那個漂浮在半空的美麗女士絕對不是海妖,能夠輕易驅使所有海洋種族,並且讓它們心悅誠服的拜服的,只有那在傳說中喜怒不定的海之女神——
「波賽爾……」亞伯驚呼出這個海上的絕對禁忌。
神祇一般聖潔不可侵犯的女子對他點頭微笑。
在一聲似鹿似馬的奇異長鳴中,一隻頭有獨角的四不像生物踏浪而來,而在這怪模怪樣的生物背上,則坐著一條相貌比其他美人魚加起來還要美麗的藍紫色魚尾的人魚。
更令眾人驚訝的是,這條人魚和那獨角怪物舉止親昵,像對如膠似漆的情侶!
「波賽爾……」亞伯再次顫聲道,他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可是還沒等他問出口,卻看見海神將手指點在了嘴唇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亞伯閉上了嘴,視線卻不由自主被海神俘獲,他順著波賽爾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已經完全被光柱籠罩的,在日月同輝這一罕見天象中,越發耀眼奪目的苔爾冰原。
「回去吧,人類。」海神的聲音在腦中響起,「自然之母無需你們的拙劣雕塑。只要記住:一切自大的,終將自食惡果。」
潮濕的風捲起海水,一道道數米高的海浪如同銅牆鐵壁將他們團團包圍。陽光刺進海水中,將浪花染成金綠色的絲綢,但是在這無處可逃的海浪圍堵中,所有人都再無恐懼之感。
士兵們閉上眼,平靜等待著最終的審判,可是在一陣詭異的失聰般的耳鳴之後,帆船劇烈搖晃起來,然後「咚」的一聲,像是撞上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