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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來奧東管理戰後事宜的總督,是個滿面紅光、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聽見了惡魔的點名後,他如夢初醒,挺著看起來像是懷孕十個月的肚子,慌張地邁開笨拙的腳步。
他湊到尤利斯的戰馬前,晃晃悠悠地摘下帽子,單膝跪在地上:「榮耀屬於帝國。歡迎您,領主大人!我已在市政廳為您準備了豐盛的酒水。在雨勢變大之前,我們先渡河吧!」
尤利斯在他禿了一大圈的頭頂看了兩眼,那僅剩的幾根頭髮被雨淋成一縷一縷貼在頭皮上。
他沒有理會總督。
反而抬眼看向款款走來的「高等惡魔」。
「歡迎,我的主人。」索帝里亞微微欠身,右手抵在左胸口,挺直的脊背,彎曲的膝蓋,角度堪稱完美。
「嗯。」尤利斯翹起嘴角,將手搭在索帝里亞及時伸過來的胳膊上,不急不緩地翻身下馬。
暗紅色的披風在空中輕抖,劃出漂亮的弧線。
狂風卷著雨滴,沖刷著原野僅存的綠意。
原地站定後,尤利斯打量著跪在地上迎接他的一行人。在這樣的風雨中,就算撐著傘,總督和他的隨行人員仍舊被澆透了。
只有尤利斯衣衫整潔。
多虧了索帝里亞的保護光罩。
尤利斯黑色的戰馬甩了甩頭,總督似乎被嚇了一跳,向後一仰,「咚」的摔進泥坑裡。總督狗刨一樣把自己從泥濘里扒出來,繼續向面前的兩人點頭哈腰。
「這倒是比宮廷里的小丑有趣的多。」索帝里亞咧開嘴,毫不留情地嘲笑。
尤利斯輕抬著下巴,看向面前的落湯雞:「總督先生,要是您昨晚就做好迎接我的準備,現在也不必在泥里洗澡。
總督掙扎著再次單膝跪下,抹著稀疏的頭髮上的泥點,呵呵賠笑:「請您原諒,大人。奧東的船隻……有許多已經在攻城戰中被老菲諾毀了,這幾艘是我連夜從造船廠的庫存里調出來的。本想在您到來前測試一下性能,可沒想到您竟然這麼快……」
尤利斯皺著眉頭看向渡口。
那裡整齊停放著十艘最多乘坐五十人的中型帆船,隨著起伏不定的河水在水面上吱嘎著搖擺。
「測試性能?這很簡單。」話音未落,他一腳把還在滔滔不絕找藉口的總督踹了過去。
總督驚慌地尖叫著,竟然從尤利斯的馬前一路滾到了緊挨著渡口的船甲板上,船隻劇烈地搖晃,發出可怕的吱嘎響聲。
而跟隨他過來的隨從們發著抖,一動也不敢動。
總督啊啊的叫聲還在河水上方迴蕩,身下的船隻左搖右擺,大幅度地向下沉去,湍急的水流下,渡船險些側傾,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總督大人將要和那艘船一併沉沒,最終被大海吞噬的時候,帆船一聲不情願的呻吟,在吃水線上方穩住船身。
「看來沒問題。」尤利斯似乎有些遺憾地說道。
等總督滾下船後,他率先登了上去。
哈桑和已經被提拔為「親衛兵」的西恩等人緊跟其後。
算上馬匹,一艘船只能乘載二十個人,想要把三千名騎兵運過河,起碼也要五個小時。
當然,這還是河流平緩的理想狀態下,眼下這樣的暴雨,想要渡河,不僅多花上幾倍的人力划船,更要防範船隻側翻。
所有登上船的士兵都在心中默默祈禱著自己能夠僥倖活下去。雖然他們並不知道此刻應該向誰許願。
不過,劇烈顛簸的木船卻在索帝里亞登船的剎那如定格般平靜下來。灰藍色的霧如水一樣從他腳底漫開,在接觸到河面時,原本奔騰的水流像是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抹平,竟連半朵水花也泛不起來。
透明的,帶著微弱藍光的防護罩如氣泡般將河水護在下面,雨滴砸在透明薄膜上,發出噹噹的敲打聲,卻砸不碎那看似弱不禁風的光罩。
這就是「魔鬼」的力量。
所有人都在驚嘆,原來真的存在這種超自然的魔法!如果高等惡魔就能夠以一己之力平復風浪,那麼斯坦尼城的宰相閣下、傳說中的地獄之主塔托斯,將會有多麼可怕的能力?
在場眾人都露出了恐懼與贊服的神色。
然而,在這或發自肺腑,或因驚恐而發出的讚嘆聲中,只有尤利斯看到了索帝里亞瞬間蒼白的臉色。
馬鞭一揚,他狠狠抽在發呆的舵手身旁。
「混帳,快走!」尤利斯厲聲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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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斯的全身也已經淋透了。
在知道索帝里亞協助騎兵渡河的方式竟然是透支力量時,尤利斯立刻就拒絕了隔水的防護光罩——他不可能為了自己光鮮亮麗,再給索帝里亞增加不必要的負擔。
在這漫長的幾個小時裡,尤利斯親眼看著索帝里亞從站姿筆挺變得搖搖欲墜。騎士先生從來纖塵不染的衣服也濺上了泥土。
他割開手腕想讓索帝里亞吸血,暫且恢復些能量,卻被索帝里亞一把推開。
「除非你想讓我把你吸乾,讓我親手殺了你!」就算如此,索帝里亞的聲音仍舊舒緩好聽。
「如果是死在你的手裡,我願意。」尤利斯斬釘截鐵地答道,直接把胳膊餵到了索帝里亞的嘴唇上。
騎士先生的眸子瞬間縮成一條細線,在這灰暗的雨幕中,散發著攝魂奪魄的危險與魅力。他的嘴唇微微顫抖,鼻翼微張,似乎在極力抵抗著誘惑,他把牙咬得咯咯作響,吃力地撇過臉去,猩紅色的舌尖舔淨唇邊血跡,喉結依依不捨地向下緩慢滾動,咽下沾有尤利斯鮮血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