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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灰鴉還活著,我要去看看他。塔托斯,帶我走!」年輕國王低聲叫了一句,惡魔立刻把他打橫抱起。在眾人的目送中,凱爾和塔托斯憑空消失。
用來觀戰的塔樓,此刻除去尤利斯和索帝里亞,就只剩下國王的御用音樂官與女伴了。
「呼!」吟遊詩人長吁一口氣,食指蹭了一下身旁女士的下巴,「陛下離開了,我們的狂歡開始了。公爵大人,您要加入嗎?」
眾人一同歡呼著,就連狂歡的聲音比海峽上的嘶喊還要刺耳。
吟遊詩人高舉著琉特琴,馬甲外套和襯衣早被旁人扒下,露出精壯的胸膛,他一面取悅著在他身上亂摸的手的主人,還不忘了扯著嗓子呼喊尤利斯。
尤利斯最後看了眼亞納海峽。
這場以卵擊石的戰爭突兀地開始,又戛然地截止,海面上燃起了五團沖天烈焰,尼斯的帆船與士兵在火焰中哀嚎。
但是,出乎尤利斯意料的是,獲得勝利的伽曼戰艦並沒有回港,反而在主艦率領下,將矛頭直指東南方向。
他們要做什麼?
肉體碰撞的聲音在石制的堡壘中響起,男人的、女人的嘆息交替著重疊著鑽進耳朵,把尤利斯從沉思中拽出。
他看著這充滿邪淫慾念的場景。
人間和地獄早就沒有界限了。
「我們走吧。」尤利斯拽著索帝里亞的手腕。
他有許多疑問需要索帝里亞解答。他對戰事的理解僅停留在書本上,或許見多識廣的騎士先生早就看出了凱爾的陰謀。
耳邊傳來吟遊詩人的惋惜聲。
索帝里亞的視線始終黏在尤利斯身上,此刻聽見對方的要求,也學著塔托斯的模樣,把尤利斯橫抱在懷裡,遁入虛空之中。
「這是哪裡,索帝里亞?」尤利斯看著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下意識摟緊了索帝里亞的脖子。
「領域。」索帝里亞笑著說,隨手顛了一下尤利斯,讓他摟得更舒服些。
也就是這個時候,尤利斯才想起來自己竟然依舊被索帝里亞橫抱著。在心臟咚咚亂跳之中,他匆忙從騎士先生的懷裡跳了出來。
「領域……」尤利斯兩手捂著發燙的耳朵,低聲喃喃。
「我們之間的契約羈絆更強了,所以我的力量也能變得更強大。在領域中,沒人能聽到我們的談話,而作為領域之主,我可以隨意操控時間、空間。不過,以我目前的力量,只能稍稍減緩時間的流逝,在這裡待上一小時,相當於外界的半個小時。」索帝里亞解釋道。
不受外人的竊聽,這正是尤利斯當前最迫切需要的:「娜莎,那位巫女……」
「用一生侍奉舊世界的祭司,卻點燃了最後的生命,以拯救自己的愛人。」索帝里亞說道,「我當時感受到了魔法的波動,雖然很微弱,但她成功了。」
「灰鴉果然是尼斯王子。」尤利斯嘆道。
索帝里亞點頭:「娜莎在死前為灰鴉解除了禁錮記憶的魔法,也同時開啟了亞那城的防護法陣。」
「他們能撐多久?」
「那法陣的防禦力很低。」索帝里亞並未帶來讓尤利斯滿意的回答,「亞那城遲早會被攻破,Ulysses,現在你需要思考的是,如何處置灰鴉。」
尤利斯腦中浮現起那張面目全非的臉……灰鴉,不,克萊力·波曼到底經受過怎樣的折磨?
「他已經再次落入凱爾手中,魔鬼會再次封印他的記憶。他將成為凱爾開啟尼斯寶庫的鑰匙……」
索帝里亞卻搖頭:「以塔托斯現在的魔力,他無法再次抹掉灰鴉的記憶。不過,恢復記憶卻不一定是好事。」
尤利斯沒有反駁。
克萊力把自己國家的城防圖送到了敵人手中。
克萊力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愛人。
愛人。
尤利斯看向索帝里亞。
他的雙手早已沾滿罪惡,而這數不清的罪惡中,早有一條永遠無法被原諒的罪孽刻在了他的靈魂里。
——他愛上了同性。
最初是被索帝里亞的強大與溫柔吸引,也曾以為這異樣的情感是對父兄的依戀,然而當發現自己對騎士先生產生了不該有的妄想時,他早已在名為愛戀的罪孽里漸行漸遠。
尤利斯此前從沒愛過一個人,但他卻確定無疑,自己對索帝里亞的感情,只能是愛。
自己讓奧神失望透頂,早就不再奢求死後能在極樂鄉與父母相聚,心甘情願在地獄的深淵裡永遠掙扎。
但如果索帝里亞有一天因他的錯誤而就此消失……
尤利斯止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他早就習慣並且貪戀起每天清晨冰涼的讓他發抖的擁抱,也總會在心底期盼那落在眼角有些過分親昵的親吻。
但如果有一天他連這些也失去了……
「你又在想什麼,我的尤利斯?」
索帝里亞的藍眼睛突然闖進了尤利斯的視線。
「我不能失去……」被蠱惑一般,尤利斯突兀開口,在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後,又立刻止住了話頭。他一早明白索帝里亞對自己的心意,而在剛剛目睹了灰鴉與娜莎結局後,他也終於下定決心要正視自己的感情。
——「愛情,無關信仰。」娜莎·卡佩兒的話猶如一根針,刺進了他的心臟。
如果他要愛索帝里亞,就絕不能偷偷摸摸地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