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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拗口的上古語如同古老的歌謠,帶著某種神秘詭異的旋律,幽幽響起在這被死亡占據的空間。而在海神腳下,亡靈如潮水般圍攏上來,卻在尤利斯密不透風的劍法下一退再退。
隨著海神吟唱聲音越來越大,頭頂再次聚集起重重烏雲,紫電如蛇,穿行其中,仿佛醞釀著毀天滅地的一擊。
「Fotia!」
海神怒喝一聲,轟鳴雷聲中,萬千閃電蜿蜒而下,瘋狂傾瀉!
與此同時,尤利斯輕挽劍花,左胸口契約之印藍光亮起,眨眼間將他完全籠罩住,獨屬於索帝里亞的柔和氣息將他護在其中,震耳的雷聲頃刻間消失不見。
波賽爾只感覺腳下一陣強烈的空間波動,不由低頭看去,卻只看見那人類之前站立的位置,留下的一片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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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踩在腳下的入侵者頭顱,只稍稍一用力,就突然爆裂開來,索帝里亞看著腳底那一灘泥漿,並未鬆懈半分。
果然,那團黑色人影劇烈抖動起來,咕咕的摩擦聲中,泥漿迅速凝結成火腿腸一樣布滿著斑駁爛肉的臉,這張紅白摻雜的臉不斷蠕動,最終拼接成半張蒼白卻又飽滿的額頭。
雖然那本該鑲嵌著一雙貓眼石般燦爛的碧綠色瞳孔的位置,此刻是兩個血窟窿,索帝里亞仍舊第一時間認出了這張面孔:「赫博利。」
「Al Amio……」血塊不住堆砌,直到人臉的鼻子下面終於出現一張能夠勉強說話的嘴,那摩擦膠皮的聲音才終於停止。一根猩紅的舌頭自鼻孔下面鑽出,舌.尖上還長著一隻碧綠的眼珠,盯著索帝里亞看了很久,這才彈出笑意,「我終於再次見到您了,我的父神。」
螢火般星星點點漂浮在半空的毀滅火焰,在聽到這聲稱呼後陡然變成蒼青色,而「赫博利」也吐出痛苦的呻.吟。
「你控制聖庭,利用魔法挑起爭端,妄圖操縱人類的信仰,自然之母沒有懲罰你,你還要變本加厲侵蝕海洋。」索帝里亞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嘿嘿。」那根猩紅的舌頭卷了卷,「Al Amio,您能夠聽懂所有信徒的祈願,那麼您為什麼現在不來聽聽我的心聲,聽聽我對您四百三十一年的想念?您將我們拋棄在歸途太多年,為什麼從來不來看我們一眼?」
「我說過,放下你們的執念,世界邊緣會再次接納你們。」
「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您還是一如既往地像個聖父。」赫博利尖銳地笑道,「您還記得您當初是怎麼樣和我們說的嗎?『反思你們的墮落,放棄向人類尋仇的念頭,自然之母一定會原諒你們』,哈!」
赫博利滑稽地擠著自己舌.頭上的眼睛,刻意壓低了嗓子模仿著索帝里亞說話的模樣,「可是Al Amio,您有沒有想過,就算精靈放下了弓箭,人類又怎麼會放過我們!」
「你們還有世界邊緣。」索帝里亞說道。
「哦別忘了,您在那之後還創造了地獄,您把我們這些被自然拋棄的靈魂關起來,剝奪我們的自由,讓我們永遠都看不到陽光!Al Amio,在最開始的時候,我和塔托斯都還像只蠢豬一樣地反思到底自己在哪裡做錯了,可直到我看見那個紅頭髮的人類才知道……海神早就預言了您將擁有命運之子,您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您的命運之子的降生而掃平障礙,不是嗎?」
赫博利,曾經以智者為名的精靈之王,在墮落之後卻變成了狹隘的陰謀論者。但赫博利對他的怨恨是有道理的,他的確過於看重世界邊緣那屬於「生」的國度,卻對歸途那「死」的領域中的墮落靈魂疏於引導。
這的確是他的錯。
「赫博利,離開永生海域,回到歸途。俄尼和塔托斯已經重回自然之母的懷抱,現在只有你還在迷失。我會幫你。」
「哈。」紅舌頭呸了一聲,「那是兩個懦夫。俄尼最開始就是個優柔寡斷的精靈,塔托斯更別提了,他誘惑過那麼多靈魂,最後卻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伙子身上,還主動為他獻身!」
「赫博利,現在停手,你還能夠回到自然的懷抱。」
「否則呢?」赫博利突然大叫道,「否則會怎麼樣,我尊貴的主神大人?讓我在這世上永遠消失嗎?得了吧,我和您都知道的,您做不到。不然您怎麼會允許我在您面前放肆這麼久?若是在之前,我連被您踩在腳下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您無聲消滅。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話音未落,一陣詭異的骨骼「咯咯」聲之後,那具面朝下的身體,竟然一百八十度扭轉過來。
雙手捧著自己的頭,在令人牙酸的滋滋聲中,那顆腦袋竟然被赫博利從脖頸中間徒手拔斷,鮮血瀑布般從斷口湧出,卻又像被某種怪異魔法控制住,凝成了一個碩大的血紅色頭顱。
那具人形身影凝聚起來的瞬間,一根布滿紅色粘液的觸手鞭子般抽了過來,索帝里亞抬臂擋住,哧哧的皮肉燒灼之聲響起,不過一轉眼,索帝里亞右臂就已經被那黏液腐蝕得只剩枯骨。
這只是惡魔力量中最低級的硫酸液,就算是剛出生的神族也能夠抵擋,但現在他面前的這位「萬神之主」不僅躲不過,還無法在第一時間恢復……
「您果然要完蛋了。」赫博利嘶嘶笑起來,從他的脖頸兩側、肩頭,雙臂,不斷冒出血紅色的肉瘤,啵啵的爆裂聲中,冒出一顆顆哀嚎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