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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小心謹慎的挪動著鳥爪,先是小聲咳了一下,而後驚訝地仰起頭:「我會說話了!」
「你會說話了。現在,回答公爵大人的問題。」索帝里亞命令道。
烏鴉縮了縮脖子:「……我現在是灰鴉的代言人。他說是的,他當時在奧東。但他沒能潛入其中。奧東城堡似乎有某種魔法保護。」
尤利斯攥緊了桌沿:「和我說說奧東之戰。或許對此戰有參考價值。」
灰鴉皺起眉頭,烏鴉翻譯道:「他說他被白鴿城堡的魔法所傷,陷入昏迷,被攻城的士兵救起,沒能看見城破的景象。」
尤利斯「嗯」了一聲:「聽說你自幼陪伴在陛下左右?」他的聲音緩和了一些,語調卻輕微上揚,聽起來飽含嫉妒。
灰鴉稍微停頓片刻,似乎在回憶。
烏鴉說道:「他說他自有記憶起,就是陛下的近衛。」
尤利斯直覺這個近衛在刻意隱瞞著什麼。
他故意啞聲笑道:「『有記憶』,你是想向我炫耀什麼,炫耀你比我更得陛下寵愛嗎,灰鴉?」
右手在空中一抓,契約之劍立刻被他握在手中,猩紅色的劍尖直指黑衣近衛隱藏在面罩下的喉嚨。
那神情,像極了一個吃醋到不講理的瘋子。
「他、他說他失言!」烏鴉嘎嘎叫著迅速飛離灰鴉,與此同時,灰鴉單膝跪地,鐵甲護膝砸在地毯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尤利斯毫不理會:「陛下的心腹……我倒要看看什麼樣的人能得陛下如此青睞。」
手腕輕擰,劍光閃過,刀刃劃破面罩,無聲撕開了這神秘青年隱藏在陰影下的秘密。
這或許是尤利斯看到過的最殘忍的畫面。
那是半張融化後又被胡亂揉成一團的臉,皺皺巴巴地藏在面罩底下,坑窪不平的皮膚上斑駁著焦黃與慘白兩種顏色。嘴唇像是摻了水的泥巴,隨意塗抹在鼻樑或者下巴上,參差不齊的牙齒因驚愕而微微張開,露出唯一算得上正常的舌頭。
粉色的,肉蟲一樣蠕動的舌頭。
「咣當」一聲,水果托盤掉在地上,哈桑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滿地狼藉,立刻有士兵在大帳外詢問是否有什麼吩咐。
「滾,滾出去。」尤利斯深吸一口氣,踹倒灰鴉,又掃向一旁的哈桑。
兩人立刻爬出帳篷。
布簾落下,大帳之中終於只剩下兩個人。
「他……」
那張臉深深刻在了腦海里。尤利斯曾看過被處以火刑的囚犯屍體,也看到過被滾油燙傷臉頰的廚娘,但從來沒有任何被火焰舔過的臉,能比灰鴉的臉更讓人心悸。
尤利斯看向索帝里亞,斟酌著詞句,但剛一開口,就見索帝里亞點了點頭。
「雖然很微弱,但我感受到了魔法的痕跡。他的臉是被魔焰燒傷。」索帝里亞肯定道。
「哈桑兩年前進宮,那時他就已經是凱爾的近衛。我曾詢問過其他宮人,他們都說灰鴉似乎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現。但也有人說他似乎一直在凱爾身邊。沒人能說得清他的過去。」尤利斯自言自語道,「問及他的過去時,他的表情不像在撒謊。為什麼他不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事?」
索帝里亞手指搭在他的額頭,為他輕輕揉著太陽穴。
尤利斯精神一震,頭腦中快速滑過的想法被他緊緊抓住:「我也失去了八歲前的記憶。索帝里亞,魔法能夠改變人的記憶嗎?灰鴉的記憶,我的記憶……是被魔法抹去的嗎?」
索帝里亞的動作一滯,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卻沒能躲過尤利斯的探查。
「魔法……」他看著面前的沙盤,指腹沿著拉曼灣的模型一路向上,最後停在地圖上被紅色侵吞的奧東區域,「魔法能夠改變記憶、能夠攻破奧東的城牆、能夠保護凱爾不會被人傷害……」
魔法。
尤利斯用力咬著牙。
魔法,真是可怕的東西。
還有什麼是魔法不能做的?
讀懂了他的心思,索帝里亞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愛。Ulysses,記住我的話,魔法無法憑空創造愛,也無法使人忘記愛。」
低沉的、緩和的,帶著胸腔的震動。
像情人的絮語。
也像上古的魔咒。
第69章 堡壘 6
沒能等到信使回報,尼斯國王安德魯似乎終於從最後的和平幻想中驚醒。當晚,堡壘輪值的士兵就射殺了五隻從尼斯城堡中放飛的渡鴉。
渡鴉腿上捆綁的信件如出一轍,全都是向兄弟國描述凱爾妄圖以七千人攻打尼斯的傲慢,自稱要讓凱爾見識一下信仰的力量,感謝並婉拒了兄弟國的援助提議。
還有一封送往聖域。信中控訴了凱爾的暴行,但在結尾處,安德魯國王卻又信誓旦旦地向神使保證,「會在圍城戰役中狠狠挫敗凱爾」。
「蠢貨。」尤利斯由衷地罵了一句。
「還有三隻從城堡的東北方向飛出,超出箭程,未能成功射殺。」士兵低頭回稟著。
或許那三隻才是攜帶著求援信息的渡鴉。
尤利斯把信紙捏成一團,隨意扔在地上:「那些信大概率也是這些蠢貨的自吹自擂。傳令下去,除非進攻的號角吹響,所有拉曼鎮本地士兵絕不能露面。我可不想那蠢貨被我們嚇破了膽,一味地窩在城堡里。
「另外,封鎖亞納海峽。從亞那城行駛來的戰艦直接炮轟,商船必須繳足每人一金幣的過路費,否則,也炸沉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