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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獅堡,除了他,恐怕只有幽魂才遊蕩在外。
伊凡漫無目的地亂跑著,雨點又大又密,將大理石地面浸得濕滑無比,他早就不知在雨里摔了多少個跤,也不知自己跑到了哪裡,他在雨夜中迷了路,找不到歸途,也找不到出路。
直到他真的撞見了一個幽魂。
伊凡摔在地上,不顧屁股的疼痛,恐懼地向後退著。那幽魂又瘦又小,渾身濕淋淋,長發一縷縷散在額前,像個索命的惡鬼。在被他撞了一下後,幽魂身體也晃了晃,遲鈍地轉過頭來。
「不,別過來!」在目光相遇的瞬間,伊凡絕望地大喊。
「你是……」那幽魂冷冷地開口,聲音又尖又脆,像是地獄惡魔的嚎叫,「伊凡?」
「不要,不要……」
伊凡搖著頭,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後,更是止不住地哆嗦起來,他哭泣著請求幽魂放過自己,可那幽魂卻變本加厲,猛地鑽到了他面前,掐緊了他的胳膊。
「伊凡,不要害怕,我是哈桑,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帶你回去。」
獨屬於少年的柔軟聲音在耳邊響起,頭頂也被輕輕拍了拍,伊凡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幽魂」:「哈桑……大人?」
哈桑扯起安慰性的笑容:「能站起來嗎?」
伊凡覺得自己在做夢,不然他為什麼在這死亡到來的最後一夜,不僅看到了公爵和囚犯那荒唐的結合,還遇到了會向他微笑的內侍總管?
這位年輕的總管大人,自他入宮來,從來都像個鬼魂一樣跟在陛下身旁,從來不笑,也不說話。
宮人們都怕他,侍童們都恨他,說他終於爬到了陛下身邊,卻又轉頭忘了同伴的情誼。
伊凡顫巍巍地站起來,低著頭不敢與總管大人對視,可他連道歉的措辭還沒想好,手腕就又被人攥住了,少年細瘦的手拽著他,將他拉到了拱形長廊下躲雨。
「我記得你,你是公爵大人的侍童。怎麼在這樣的雨夜還到處亂跑?」哈桑問他,卻並沒有責備。
「我……」伊凡胡亂編著謊話,「我睡著了,做了噩夢。大人您又是怎麼……」
他急於想要轉移話題,卻發現自己犯了宮中「不可窺探上級隱私」的禁忌,剛要跪下去,卻被哈桑扶住了胳膊。
「噩夢啊……」哈桑嘆了口氣,把手放在伊凡頭頂,輕輕揉了揉,「我也做了個夢呢,剛剛才醒過來。」
「什,什麼夢?」
「一個關於隱秘的愛戀,以及背叛的夢。」哈桑笑著,棕褐色的眼睛裡落滿哀傷,「但是在今天醒來,也不算晚。畢竟明天,我們都要死了……伊凡,你不去和朋友們告別嗎?」
冷風卷著雨滴,又砸進了走廊里,哈桑拽著伊凡向後退了一步,伊凡則不受控地抖了抖。
「我……」他低下頭,「我沒有朋友,養父母覺得我夠了年紀,就將我賣給了宮廷……」
閃電裹挾著雷聲,陡然炸響在天際,仿佛天上的宮殿在此刻齊齊坍塌。這個聲音,竟然比伽曼的黃銅巨炮還要響亮——若不是這門被稱為地獄之火的巨炮也在與敵軍的對戰中被毀去,伊凡簡直要以為斯坦尼正在被這門巨炮轟擊。
伊凡抬起頭,雨下得雨來越大了,厚重的雲層之上,密布著蛛網般的閃電。
下一聲炸雷,會是何時響起呢?伊凡的心臟不聽話地亂顫。
哈桑沉默了片刻:「我們回去吧。」
「啊?」伊凡愣愣地側過頭。
「我們回去吧。」哈桑牽起伊凡的手,耐心地重複道。他帶著伊凡穿過長廊,輕聲細語地說道:「你需要衝個熱水澡,不然會生病。我的屋裡正好燒著熱水,我們兩個人一起,正好可以共同熬過這個不算漫長的夜晚。」
少年溫柔地笑著,上挑的眼睛輕眯起來,像是彩繪書里,伊凡從沒在天空中見過的月牙。
第128章 破曉 18
破曉終於到來。
持續了一整天的暴雨悄然停息,白熊的嘶吼與獅鷲的啼鳴取代進攻的號角,震碎了黎明前最後的安靜。
斯坦尼的士兵早在城牆嚴陣以待,堅決留守在城中的居民,也都拿起了砍刀、斧頭,準備著城破後與敵人的殊死搏鬥。
殺聲震天,就算隔著三道城牆,依舊刺得人耳膜生疼。
暴雨在斯坦尼城中留下足以沒過膝蓋的積水,但在斯坦尼城外的平原上,卻只能看見仲春的油綠原野。
這是一場針對伽曼的巫術,在兩軍對戰前,就已經讓伽曼士兵提前陷入恐慌中。
將軍理應在陣前鼓舞士氣,但是此時此刻,飛速逼近的六大國亡靈軍團已經容不得羅曼將軍有絲毫鬆懈。
「準備——」
羅曼將軍立於城頭,將右拳舉在耳邊,目測著敵軍的距離。
打頭陣的,是一群手無寸鐵,衣衫襤褸,像是窮途末路的匪徒的人,他們嗚哇亂叫著,發了狂似的衝過來。
「準備——」
羅曼將軍拖長聲音,士兵們拉滿弓弦,單膝跪在地上,朝著遠處的敵人瞄準。
跟在敢死隊後面的,是亡靈軍團,揮舞著搖搖欲墜的手臂,拔出身上扎著的刀和弓箭,嗬嗬叫著,站在千米外的城牆上,都能聞見他們腐爛的氣息。
「準備——」
再之後,是白熊與獅鷲組成的怪獸戰線,獅鷲因為在西撒戰場被杜克公爵臨死前的一擊灼傷翅膀,已經有大半身體完全焦黑,此刻沒有飛行能力,只能用獅身的四爪奔跑,但就算如此,巨獸的壓迫力仍然不減半分,巨大的鳥頭上,赤紅的眼睛噴著火焰,仿佛要燒光所有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