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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身邊的,那個滿身髒污,遍布著深可見骨鞭痕的婦人,則是紅磚酒館的老闆娘瑪德琳。
以及其他數十名被他親手送進監獄的囚犯。
「早在十八年前,我的父親,『鐵手』斯普魯三世就已經把妖言惑眾的偽神布道者驅逐出伽曼帝國的領土。或許是父親給了這些人太多的寬容,直到十年前,斯坦尼城,伽曼的首都,竟然還潛藏著到處散播邪惡謠言的巫術師!」
凱爾按著椅背,他的聲音一改往日的慵懶,倒真叫人想起他已經是執掌王權十年的年輕帝王。
「作為父親唯一的兒子,我既然繼承了伽曼的王座,也自然繼承了父親的遺願——把蠱惑人心的妖人趕出伽曼,把我們臣民從愚昧中解救出來。
「但我沒想到,經過了十年肅清運動,竟然還有奧神餘孽潛藏在斯坦尼,他們用聳人聽聞的預言、違背人性、滅絕人慾的教條荼毒著我的子民!」
說到這裡,凱爾揚手,狠狠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貴族激憤,與他一起口齒不清地咒罵著奧神和他「鸚鵡一樣只會學舌的愚蠢」的神使們。
「父親曾經告誡我,對待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凱爾提高聲音,「現在,面對著伽曼共同的敵人,我更加不能手軟!張大你們的眼睛吧,我們子民們,好好看看你們錦衣華服的同伴,再看看刑場中這些帝國公敵,然後好好記住我的話:永遠不要與伽曼為敵,你們面對的不僅是雄獅的怒吼,還有伽曼數十萬人民的唾棄。
「當然,我不會懷疑你們的忠誠,在獅堡的幾年間,你們很好地展現了對帝國的忠心。」凱爾笑道,「現在,讓我們一同觀看這場表演,這是我送給我親愛的公爵的第一份禮物。」
說完,凱爾微笑著揮手。
得了命令,士兵將酒館夫婦踹倒在地,兩名按著他們的身體,兩名把尖端木柱對準他們的屁股,行刑官則手舉釘錘,掄圓手臂,狠狠砸在木柱的另一端。
慘叫聲不絕於耳。
木柱接二連三被立起來。
尤利斯屏住呼吸,他聽到咯咯的聲音,那來自他牙齒的碰撞。
他不忍再看。
但他不能閉眼。
「太難聽了。」比武場上,除了酒館夫婦的嘶嚎一片安靜,所以索帝里亞低沉的聲音格外突出。
正在觀看行刑的眾貴族尋聲望了過來。
索帝里亞聳聳肩,他自然地抬起手臂,把尤利斯圈進懷裡,寬厚的手掌擋在他的眼前,像是親密的愛撫:「連女人都叫出了公鴨似的聲音,吵得我耳朵嗡嗡響。還不如把他們綁在木樁上,蒙著眼睛丟飛刀比準頭。」
第44章 狂歡 15
視線受阻,再也看不見那可怕的畫面,尤利斯鬆懈地嘆出一口氣。他靠在索帝里亞的身上,肩膀耷拉下來。
「的確。」他揚起嘴角,沙啞地笑道,「我更喜歡看到他們在我的劍下慘叫的模樣。」
既然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不如向凱爾請示,由他親自行刑,總好過讓這些無辜人長時間受苦。
殘害同胞的罪名,他甘願背負。
正當尤利斯想順著索帝里亞的提議,將木柱刑改為飛鏢表演時,卻聽到刑場傳來一連串放肆的咒罵。
「只會向魔鬼搖尾乞憐的可憐人,背棄奧神的不信者!斯普魯那王八蛋被野豬捅穿了肚子,你這個小人早晚會被你的臣民扒光衣服、剝開皮肉。
「你的腦袋會被人砍下,你的屍體將被長槍挑起,掛在城堡讓萬人唾罵。你會慢慢地風乾,因為烏鴉都不願啄食你的腐肉。
「征服者?啐,就算所有奧東子民都被你虐殺至死,就算所有奧神的信奉者都殉道,你也絕不可能統一黑澤大陸。
「奧神之子憐憫世人,奧神之光永恆不滅!」
那個聲音雖然虛弱,卻仍舊渾厚,囚犯在說話的時候吐字短促有力,每個音節都像在呼喊嚴明的軍令。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近乎沙啞,但那熟悉的音調,卻讓尤利斯的心越跳越快。
這不怒自威的氣勢,只有奧東的維恩·奧普將軍。
將軍……
維恩將軍……
竟然還活著。
尤利斯一把攥住索帝里亞的手。
儘管不住告誡自己不要顯得太過急切,但全身的肌肉仍在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他僵硬著脖子,再一次看向鮮血淋漓的刑場。
國王的看台距離行刑場地雖然不近,明明足夠看清每個囚犯的臉,可尤利斯不論如何用力睜大眼睛,都只能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
雖然被沉重的枷鎖束縛著手腳,他的身軀依舊挺拔。
那人半長的棕發亂糟糟蓋在臉上,只從那髮絲間,透過兩道精光,刀子似的扎進尤利斯的心上。
而在那「囚犯」身旁,另有三個身形魁梧的男子。熟悉的輪廓像鐵做的攪棒,無情翻動著尤利斯刻意壓在大腦深處的記憶。
——騎士長、劍術老師,還有宮廷近衛隊隊長。
他們竟然,都活著!
心臟砰砰直跳,喉頭泛起苦澀的疼痛,尤利斯幾乎想要立刻飛奔過去,投進劍術老師的懷抱。
但是,胸口契約之印突兀傳來的冰涼卻毫不留情地將他心頭些微的喜悅澆滅。
此時此刻,他是伽曼的走狗,是帝國的鷹犬,是奧東不死不休的敵人。作為在戰場上腳跟超前後背對敵的逃兵,他有什麼臉面出現在這些英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