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城堡的守軍自然也看到了戰場的血腥廝殺,整座城早就陷入了無底洞般的絕望之中,但就在他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他們看到了綻放在血與塵土之中的,猩紅色的花朵。
「公爵還活著!」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儘管他們和公爵僅僅接觸了幾天,儘管公爵並不親和,但只要看到這個年輕人,看見這位年輕人眼底散發的光芒,他們就會覺得莫名安心。
帝國有凱爾國王和烏圖爾公爵,才是他們真正的幸運!
「打開城門!」
守軍副統帥扯著嗓子大喊。
沉重的吊橋被緩緩放下,烏圖爾拽起韁繩,哥德芬飛躍而起,就在馬蹄即將踏上城門的剎那,「咻咻咻」無數聲錚然弦鳴,割斷了吊橋繩索,塵土瀰漫間,人們所有望反敗為勝的妄想也隨著墜落的城門,一併被拍得粉碎。
烏圖爾在士兵絕望的眼神中回望過去。
箭雨如雲,遮蔽了半邊天空,無數不知從何而來的弓箭尖鳴著向他衝來,烏圖爾揮開鏽劍斬斷箭頭,然而哥德芬卻忽然一聲悲鳴,腳下一滑,連人帶馬重重摔回地面。
「咴——」
哥德芬掙扎著想要站起,但它的前腿已經骨折,森白的骨頭刺穿皮肉,露出尖銳的斷口。
「哥德芬……謝謝。」聽著戰馬粗重的鼻息,烏圖爾輕輕捋順哥德芬的鬃毛,揮劍砍斷馬頭。
黑壓壓的箭矢朝他射來。
他仰起頭,不甘地閉上眼。
或許這就是他的結局。
可惜辜負了國王陛下。
還有……
一雙湛藍色的溫柔眼波忽然出現在腦海。
——「Ulysses……」
似乎又聽見了那人低沉的呼喚,他的心臟劇烈地顫動起來。
——「Ulysses,如果你想活下來,叫我的名字。」
胸膛猶如被螞蟻反覆啃噬、撕咬,在這劇痛之中,烏圖爾忽然發出了野獸般的低沉嘶吼。
似乎有什麼緊緊封住記憶的東西,咔嚓一聲碎裂了。
「叫我的名字。」
烏圖爾想起臨行前,地牢中囚犯最後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的名字……
「索帝里亞!」
我還不能死。
「咚」!
箭矢在他胸前一指寬的距離停住,像是水滴墜進大海,又或者是氣泡破裂的微小聲音,總之,烏圖爾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抬起頭。
烏雲般密集的箭矢下,一襲麻布長袍的銀髮年輕人擋在他的身前,藍寶石般澄澈的雙眼裡漾著柔和的笑意,唇角掛著牛奶一般香甜的笑容。
「Miar Ulysses.」
銀髮男人低聲呼喚,在漫天箭雨中,慢慢地、優雅地垂下頭來,吻在愛人的眼角。
第122章 破曉 12
烏圖爾猛地睜開眼睛。
那溫柔冰涼的觸碰還殘留在眼角,在意識掌控大腦前,他的雙手就已經不受控地向前摸索,好像要把面前的人緊緊箍進身體裡一般。
但他剛一用力,胸口的某種灼熱就立刻猛烈地綿延到四肢,直到他聽到一聲「別動,您的傷還沒好」,那熱流才緩緩變成麻木的疼痛,啃噬著他的神經。
烏圖爾摔回柔軟的床墊上,靜靜聽著自己逐漸變緩的呼吸,當怦怦亂跳的心臟終於回歸正常,他這才眨了眨眼。
乳白色的,一直垂落到床沿的薄紗帷幔,描繪著靈魂在煉獄中被烈火煎熬的天花板,用整塊大理石當做裝飾的奢華牆壁,以及將陽光折射成斑斕五彩的拱形窗……
這裡是——
「獅堡?」烏圖爾開口,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比八十老叟在生命最後一刻,見到惡魔時發出的尖叫還要可怕。
「是的,大人,您在獅堡。」最開始出現的那個聲音再次回答他。
烏圖爾轉過頭去,但席捲全身的劇痛卻又讓他不得不重新扭回頭,大口的呼吸。
他不曾想到,就算連側頭這樣最簡單的動作,他現在也十分吃力。
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看見遮雲蔽日的凍土國箭雨之時,他以為自己早該葬身在亂箭之下,可是現在他卻好端端地躺在獅堡,躺在自己的寢室中。
「大人,您想要喝些什麼嗎,牛乳羹,蜂蜜酒,還是葡萄酒?」年輕的聲音又在問他。
烏圖爾看向那個年歲不大的侍童。
「我叫伊凡,大人,陛下命我時時守在您床邊,直到您醒來。」男孩有著棕色的長髮,褐色的眼睛小幅度地向下垂著,說話時輕聲細語,溫順聽話。
「伊凡……」烏圖爾啞聲念著,淺淺笑道,「我兒時的玩伴,也叫這個名字。」
男孩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是的,大人,陛下說我的名字很好聽,長得應該很像他。陛下希望……您能在醒來的第一時刻看到熟悉的面孔。」
烏圖爾注意到,自己醒來這麼久,始終都沒有一個宮廷僕從前來查看,也沒有一個機靈的僕人曾向凱爾國王稟報情況,這不對勁。
他咬了咬牙,雙臂撐起身體,將自己摔在靠枕上。但僅僅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就已經冷汗直流,天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烏圖爾喘息著看向門口:「近衛軍都去哪裡了?納多城堡……」
伊凡的笑容瞬間變得僵硬:「大人,您的傷還沒有好,陛下叮囑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