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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鴉的話還沒說完,尤利斯已經把鏽劍搭在了灰鴉的脖子上:「注意你的言辭,尼斯的王子,我不在乎頭上再多一條人命。」
灰鴉用手指捏住刀刃,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繼續講我的故事。」
「第一次與父親走進魔法森林,是為了狩獵鷹首獅。但我們卻在森林裡迷了路。」
他的雙眼放空,連聲音也變輕了許多,「在森林的深處,整齊排列著看不到頭的水晶棺,每個棺中都有人在沉睡著。但就像被召喚一樣,我徑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我們的命運早就已經連接到一起,不然為什麼我的到來能夠使她從沉睡中醒來?」
灰鴉已經完全沉浸在回憶里,但他並未繼續講述他和娜莎的愛情故事。
「尤利斯·克萊斯,童話中的真愛之吻能夠破解一切魔法其實並不對,你知道為什麼嗎?」
尤利斯沉默地看著他。
「真愛之血。」灰鴉輕笑道,「才是世界上最神奇、最強大的魔法。失去真愛時爆發的力量,是斬碎一切魔法的利刃。」
不知停息的炮聲中,灰鴉看向大帳厚重的門帘:「我的潛伏是以尼斯商業的繁榮為交換。我們本想通過這次交易,讓亞那城成為黑澤大陸的明珠,可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聖庭的手段,亞那城也終究會像奧東一樣,成為權力的犧牲品。」
尤利斯的眉頭擰得更緊,克萊力似乎在有意挑撥他對聖庭的信賴。
「你的三言兩語不可能擊碎我賴以生存的信念。克萊力王子,不要和我打啞謎。」
灰鴉搖搖頭,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她曾和我說,死亡並非生命的終點,但死亡的旅途一片漆黑,我不能讓她害怕。」灰鴉抬起手,匕首划過他的喉嚨,留下一條細不可查的劃痕。
血珠從他的脖頸掉落。
他看向尤利斯:「兩個靈魂的吸引,不分種族,也無關信仰。」
這是灰鴉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傷口利落,一刀斃命。我的陛下,你的侍臣可沒有這麼利落的身手,這座大營中,還有奸細。」
惡魔塔托斯把手指搭在灰鴉的脖頸,搓了搓已經乾涸的血跡,「他大概是在凌晨兩點死的,都有誰在那時候值夜?」
沒人能比惡魔更熟悉屍體的狀態,所以塔托斯判斷出灰鴉的死亡時間後,凱爾立刻命令指揮官,把昨晚一點到三點輪值的士兵叫了過來。
每百人團有兩人值守,那些可憐蟲被綁縛著押到海岸邊,凱爾隨意揮了揮手,咚咚咚一百四十顆頭顱齊聲落地。
拉曼碼頭的沙灘瞬間變成了銅紅色。
「尼斯人讓我損失了一百四十名士兵。」
凱爾面色陰沉地看向對岸隱在霧中的圓頂城堡。
塔托斯在每具無頭屍體的上方停留片刻,一團團模糊的、灰黑色霧氣從斷頸中飄出,被他吸到嘴中。他這樣重複了無數遍,直到吸取了最後一位死去士兵的靈魂,這才心滿意足地用袖子擦了擦嘴。
尤利斯立刻想起索帝里亞所說「魔鬼吃飯用手抓」的論斷。
「不要生氣,我的陛下,你馬上會看到一場精彩的表演。」塔托斯右手在胸前繞了三圈,標準刻板地行了一禮。
「哼。」國王不耐地冷哼一聲。
塔托斯響亮地吻在凱爾手背上,而後像是尋求觀眾呼聲一般,高高揚起下巴與雙手。
一股粘稠如烏賊墨汁般的霧氣從惡魔雙手間飄出,在空中不安地涌動著。
「去吧,我的孩子們,盡情在亞那城中飽食吧!」塔托斯嘴角咧至耳根,喉嚨中發出刺耳的笑聲。
然而比他的聲音更加尖銳的,卻是那團鼻涕般的半透明膠狀物。在惡魔把它釋放之後,這團膠狀物迅速變大,眨眼間就已經飛到對岸的亞那城上方。
黑暗在瞬間將整座城市籠罩在內,但尼斯人卻並無異樣。尤利斯帶著疑問看向索帝里亞,卻見索帝里亞緊擰著眉毛,搖了搖頭。
「薩波爾,你想要營造我這樣威力強大的幻境,還需要與你的情人多加努力才行。」
塔托斯自得地揚著下巴,看向遠處那團蠕動著、把整座城市罩在自己「身體」里的物質。
與此同時,像是配合似的,那轟天的炮聲也重新開始炸響。
「幻境?」尤利斯問道。
「準確地說,是加大人類對於死亡恐懼的幻境。」凱爾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他抬起手,在魔鬼的尖耳朵上輕輕一捏以示獎勵,「烏圖爾,你知道被圍困於城中的人最害怕的是什麼?」
尤利斯想起奧東最後的時日。
「飢餓。」
「飢餓。」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凱爾驚訝卻又滿意地看向尤利斯,「烏圖爾,你很聰明。」
第78章 堡壘 15
「飢餓。沒有食物和水,你才會看到這群偽善信徒最真實的一面。」
凱爾極有耐心地解釋著,「塔托斯的幻境混淆了時間的概念,尼斯人會陷入對飢餓的恐懼之中,城外炮火連天,城內一碗麵粉一滴水都沒有了,而他們的偽神又不允許自殺。烏圖爾,我們來想像一下,尼斯人究竟會怎樣做才能活下來?」
說完,他側過身子,手掌放在耳旁,仿佛在認真傾聽著什麼:「聽啊,『陷入飢餓的第三天』,瘋狂已經開始了。」
「他們可比奧東人差遠了。」塔托斯的尖耳朵動了動,似乎聽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猩紅的舌尖在唇上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