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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白鴿。」尤利斯手下忽然一空,凱爾的聲音同時在對面響起,「你對奧神的信徒如此殘忍,卻對敵人施以仁慈?我早告訴過你,統治這片大陸的最好方式,是恐懼。」
「不想聽聽你為什麼暴露嗎,我的公爵大人,畢竟你的偽裝這麼高明,連我都被你矇騙過去了。」
尤利斯沒有回答。
「哈桑,替我的公爵揭曉答案吧。」凱爾招呼道。
不知躲在何處的哈桑又立刻無聲無息出現,木板一般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
「您的假身份:尼斯邊陲小鎮鎮長的兒子,這其實是最大的漏洞。多年的海上漂泊的只會使人變得黝黑粗糙,而您,除了雙手的劍繭,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受過磨難的痕跡。您的舉止,您的談吐,雖然經過刻意掩飾,卻仍舊透露著貴族的優雅。
「您對薩波爾閣下的關心,則是您最大的失誤。您聲明是頭一次去往奧東,但在薩波爾閣下因失力而險些昏倒時,您竟然不需總督的引導,直接找到了市政廳的休憩室。在本該陌生的奧東,您卻像回到了故土般自在。
「當我們在拉曼灣駐紮時,您雖然夜夜與薩波爾閣下尋歡作樂,但您的衣物,尤其是內褲,卻會偶爾留下可疑的痕跡。您或許不知道,大人,如果每夜都像您與薩波爾閣下那般作樂,您第二天絕不可能會遺.精。
「您最不該的,便是向我強調不要替您整理房間。在我將靈魂獻給地獄後,您對我的戒備明顯增加了,但是大人,您不知道,地獄的信徒之間有著天然的親近力,我們不會相互排斥,至少,不會像您排斥我一樣。我由此得知您自稱地獄的信徒是個謊言。
「這些疑惑是一點一滴累積的,我曾經想不通,但是塔托斯閣下給了我將一切串聯起來的能力。地獄的信徒擁有擅察的眼睛,而當這雙眼睛長在一個無足輕重、無人在意的奴隸身上,他終於能夠發現那些被拙劣隱藏的真相。
「我因此看到了——您口口聲聲說著愛慕陛下,但總在低下頭的時候閃出隱忍的仇恨之光。大人,您的演技再精湛,但眼神始終騙不了人。
「您曾施恩於我,或許這才是曾經那個愚鈍的我選擇忽略這些疑點的原因。但是將靈魂奉獻給惡魔後,我終於看清了,陛下才是我真正的主人,我不允許任何有可能傷害他的人存在……」
「夠了。」尤利斯攥緊袖劍劍柄。
耳邊立刻傳來呼呼風聲。
尤利斯下意識矮下身子,金屬切割進木頭的讓人牙酸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他們是我的鎧甲騎士,一共有四個。你若能將他們全部打敗,我或許會考慮留你一條性命,讓你和你的情人騎士告別。」
凱爾的聲音忽左忽右,飄乎不定,讓尤利斯再也無法掌握他的具體位置。
與此同時,兩道破空之聲響起,尤利斯原地彈開,單手撐著身體向後翻滾。一擊未中的刀劍砍在大理石地面,濺起赤金色的光芒。
已經有三個「鎧甲騎士」現身了。黑暗中,尤利斯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身形,但是從砍向他的刀劍力度來看,他們絕對不是普通人類。
沒有人能在擁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的同時,擁有同樣敏捷的身手。
「他們是塔托斯送我的禮物,各個都曾經是黑澤大陸最驍勇善戰的騎士。這裡面或許還有你認識的人,尤利斯。」
第四次襲擊出現在身後。
劍刃無聲無息刺進後背,在尤利斯意識到疼痛後,他迅速扭轉身體,袖劍反手劃在對方的小臂上。
但是,沒有痛呼,也沒有因吃痛而後退的腳步聲,他的袖劍竟然「當」的一聲,砍在了鎧甲上。
「該死的,我說過,讓他活著!」凱爾的怒罵在遠處響起,「你是不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一遍?」
「好的好的,我的陛下。」一直不曾出現的惡魔塔托斯喘息著回應。
尤利斯敏銳地發現,塔托斯的聲音有些虛弱。
扎進後背的劍又無聲抽回,仿佛不曾存在過,只有後背尖銳的疼痛以及失血的眩暈在提醒著尤利斯,他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他在心中默默召喚契約之劍。
在指腹終於摸到那熟悉的、冰涼的劍柄紋路時,尤利斯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
劍術老師愛德恩曾經教導過他,真正的騎士絕不應以高超的擊劍技巧為傲,不應以趁手的武器和敏捷的身手欺凌弱小。能讓他堂堂正正走在世間的,應該是他的品質與德行。
他應該是劈碎不公的戰斧,應該是斬斷黑暗的利刃。
真正的騎士,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尤利斯握緊契約之劍,放慢了呼吸。
血液滴落在大理石地面的滴答聲、心臟在胸腔中跳動發出的咚咚聲、衣服相互摩擦時造成的窸窣聲,還有盔甲部件在移動時的輕微磕碰聲。
左前方!
尤利斯舉起右臂,契約之劍於頭頂與襲來的劍叮噹相撞。就在鎧甲騎士收回長劍、手臂壓力減輕的瞬間,他右腳跟上一步,鏽劍向斜上方戳刺,一劍挑開騎士的頭盔。
「咚」的一聲悶響,頭盔砸在羊毛地毯上,隨即,轟隆聲不斷,像是有什麼重物轟然倒塌。
遠處傳來一聲驚訝的感嘆:「這麼快就發現了鎧甲騎士的弱點,不愧是我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