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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你最好把這兩隻小寵物收起來,我怕我下手太重,不小心再次捏死了它們。」
激戰中,那道聲音依舊不急不緩,甚至能聽出笑意,語氣比剛剛飽餐一頓,窩在躺椅里曬太陽還要閒適。
漂浮在半空的波賽爾面色冷如寒霜,手掌的魔法光芒,由最初的幽藍色逐漸凝聚為暗紫。與此同時,利維坦魚尾狂擺,只聽「咚」的一聲,似乎拍到了某個巨物,海水中倏然劃出一道白痕。
克拉肯的觸手緊追其上,滑溜溜的觸手蛇一般將入侵者緊緊攪住。
海水中,觸手盤成密匝匝的線圈,只有被攪緊的中間部分是透明的,那比人臉還大的無數吸盤中緩緩長出利齒,撕扯著到嘴的「食物」。
指甲劃擦鐵板的尖銳聲音不住攀高,刺激著每個人脆弱的耳膜。
海神雙手高舉於頭頂,那濃郁得近乎發黑的紫色光團急劇收縮,下一刻,被壓縮成珍珠大小的光珠猛然從內爆破,沉寂已久的海底火山同時噴發,在漫天火光與滾滾濃煙中——
一柄五米長的漆黑長矛,鏘然出鞘!
握緊槍桿的瞬間,波賽爾身上的鮫綃長裙化為秘銀鎧甲護住全身。幽深海水中,海神舞動長矛,如離弦之箭,倏然沖向那被觸手層層包裹的入侵者。
哧——
冒著紫藍色幽光、薄如蟬翼的矛尖極為輕巧地刺進了某種堅硬如鐵的物體中。
一縷淺淡的紅色液體從矛尖處鑽出,迅速逸散。
聞到了海水中的血腥味,克拉肯和利維坦同時發出勝利的嘶吼。就算不懂得海怪的語言,尤利斯也能從他們不住揮舞的魚尾和觸手中看出興奮。
但是,除了這兩隻海怪,波賽爾三人並沒有因此鬆懈。
矛尖處滋出的血越來越多,從最開始的淺粉色,逐漸變深變黑,只是幾個呼吸之間,竟然就變成了純黑。
那黑色像是墨魚噴出的墨汁,將海水染得漆黑一片,就連近在咫尺的波賽爾也看不清裡面發生了什麼。她嘗試拔出海神之矛,但矛尖卻像是被一股巨力死命拉扯,竟然一動不動。
最先察覺不對勁的是尤利斯。
十二歲前一直困居在高塔之中,眼睛能看到的所有景色不過是高塔白色的牆磚以及臥室窗戶割出的拱形海面。既然視線受阻,年幼的尤利斯便充分利用起了自己的聽覺,冬雪消融、雛鳥呼叫,以及遠處海面醞釀的風浪都逃不過他敏銳的耳朵。
也正是這一雙耳朵,讓他在巨獸嘶吼與海浪翻滾的嘈雜噪聲中,分辨出了腦海中那不和諧的「滋滋」聲。
還有他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亡靈嘶啞的叫聲。
「危險,退後!」尤利斯大喊。
但為時已晚。
克拉肯攪緊入侵者的觸手齊齊斷裂,比兩人合抱還要粗的斷爪在海水中吃痛狂舞,將那團濃重的黑墨汁攪得更加渾濁。而那杆刻印著隱秘符文的海神長矛,在短暫靜止後,也忽然開始嗡嗡顫動。
緊接著,海神、利維坦,連同在結界中的尤利斯同時被一股無形力量撞在胸口,向後倒飛而去。
「海神,你太弱了。」那道聲音再次在腦中出現。
讓人絕望的是,經過兩隻海怪夾擊,又被海神長矛刺進身體,這個入侵者的聲音卻絲毫不見虛弱。
眼前的景色迅速倒退,眨眼間已經飛出去上百米,尤利斯企圖划動手腳止住倒飛的速度,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腳竟然被團團黑霧纏住,根本無法動彈。
就連口鼻也被那膠狀物堵滿了,將他即將喊出的索帝里亞這個音節無聲地壓回嗓子裡。
耳膜咚咚,周遭的一切都被籠上一層捅不破的膜,除去那個像是毒蛇般順著血液鑽進身體的,帶著輕蔑的冰冷嗤笑:「海神?一條會揮舞刀叉的魚而已。」
嗡嗡的大笑響起,巨獸嘶吼與海水翻湧同時停止,永生海域在剎那間陷入莫名的沉寂。
「孩子們,醒過來吧。」
嘲諷之後,笑聲戛然而止,始終不曾現身的入侵者開始念誦低沉冗長的咒語,在海水中的濃稠墨汁在咒語的催動下迅速擴散,在一陣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尖嘯聲中,長出觸角,伸出獠牙。
竟然是之前附著在海洋生物身上的「虛無」!
「去吧,這裡有足夠的食物,去吧,將這裡的一切轉化成你們的夥伴。」
在那聲音的吩咐下,黑色物質咆哮著,獰笑著四散而去。死亡的氣息以神殿廢墟為中心,向外迅速擴散,碧藍的海水剎那間變成濃墨一般的黑色,頓時整片海洋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而那原本被斬斷的克拉肯的觸手,也在黑色物質侵蝕下,再次蠕動起來,只聽波賽爾一聲痛呼,竟然被那黑色觸手緊緊束縛住,哇的一聲嘔出鮮血,纖腰被狠狠一攥,眼看就要從中折斷!
就在海神落敗的瞬間,嗡鳴聲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屬於毀滅的力量將這片海域完全籠罩,黑色寄生物,海神波賽爾,又或者是海水,都在剎那間無聲消失。
索帝里亞向前踏出一步,天空、海洋,連同空氣,都被這個名叫「毀滅」的力量摧毀,眼前的一切像是被虛無包裹,包括時間的流動,都已被拋棄在這絕對的空間之外。
茫然與恐懼兜頭罩下,入侵者的身體瞬間僵硬。
「咚」的一聲,像是重物撞在地上,只剩污泥和細沙的乾涸海底赫然印出一個人形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