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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聽見尤利斯急促的抽氣,也能聽到尤利斯用力咬牙發出的咯咯聲,就在索帝里亞以為尤利斯終於要把近日來積壓的情緒爆發出來時,他的小王子卻推開他,啞聲笑了起來:
「頭骨酒杯……我早該猜到,凱爾不可能會那麼簡單地放過父親。」
尤利斯抬起頭,索帝里亞眼睛裡的憐惜刺痛了他。
「你告訴我父親的屍體與戰死的騎士被魔鬼付之一炬,這對於凱爾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折磨,可我卻偏偏願意相信這個謊話。」
他的聲音突然哽住。
「我本不該喝那杯酒……父親從來不許我喝酒,可偏偏在我拿起劍的那天,他用我從沒聽過的語氣、用如此生硬的表情邀請我共飲。」
「我早該想到,我早該想到……」
早該想到父親不可能那麼輕易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去,早該想到那杯葡萄酒可能被動過手腳,可他卻輕信了自己的判斷,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奧東淪陷的時候,他只能在逃亡的路上懦弱地流著眼淚。
——這歸根到底都是他的錯。
父親以生命保護他,而今索帝里亞也要用謊言來保護他。
他們將他當成了雛鳥無微不至地呵護,可正是這樣的照顧,讓尤利斯忽然害怕地喘不過氣。
「或許,我本就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尤利斯笑著總結道。
「尤利斯,聽著。」
索帝里亞的聲音似乎起了怒意,他捏著尤利斯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自怨自艾是懦夫的行為。如果你覺得憤怒,大可以與我比試一番,將怒火發泄出來,我發誓不會讓著你。如果你覺得委屈,我會陪在你身邊,直等到你的眼睛被淚水泡成桃子,再為你遞上手帕。
「但是不要自暴自棄,這不是你。
「我此前從未與任何人用過像你一樣的近距離接觸。我並不擅長揣度人心,若你不喜歡我的做法,我絕不會再以謊言搪塞你。告訴我,你希望我怎樣做。」
傳令官整肅軍隊的口號聲遙遙響起。
尤利斯抬起頭,斯坦尼的刺目陽光讓他禁不住眯起了眼。
「成為與我並肩作戰的夥伴,而非替我抵擋傷害的盾牌。」
「如你所願,我的尤利斯。」索帝里亞低聲回應,輕吻在他左眼眶的傷疤上。
第31章 狂歡 2
在「奧神」的稱呼被麗薩聲嘶力竭地呼喊出來後,國王堅信斯坦尼還藏匿著奧神教的「餘孽」。
這對於信奉地獄和惡魔的凱爾無疑是挑釁。
由於尤利斯在處置麗薩一事上已經獲得了凱爾的信任,年輕的國王就把他任命為此次清剿行動的負責人,並承諾在事情結束之後,正式認命尤利斯為近衛長。
清剿運動,就在今天。
或者更為準確地說,第二次清剿運動。
這座城市曾在十八年中見證了兩次針對奧神信徒的迫害。
十八年前,由斯普魯三世國王發起的推倒神殿、驅逐教眾的運動,史稱為「肅清運動」。斯普魯三世似乎對奧神還懷有敬畏之心,那次的肅清運動更像是一次不流血的神權與王權的爭鬥。神使們「體面」地被驅逐出境,信徒們則勉強保有一條性命,哭喊著追隨神使開始流亡之旅。
然而,在凱爾八歲繼位後,第一道詔令就是再次清理奧神的信徒。在當時杜克公爵的帶領下,數不清的無辜民眾被當成「巫師」、「女巫」,並施以火刑,依諾廣場堆滿的焦黑的屍體一度成為斯坦尼的標誌。
「清剿運動」,倖存下來的民眾是這樣為之命名的。城市被恐懼的陰霾所籠罩,而凱爾卻在這時,加快了修建伽曼鬥獸場的速度。
第一場充滿了鮮血與暴力的鬥獸活動在清剿運動結束後的半年後舉行,已經在恐懼中麻木的城民似乎終於找到了發泄點,他們為角鬥士沉迷,為死亡歡呼,為勝利落淚。
而對於那次清剿運動,目睹了全程的成年人選擇緘默不言,少不知事的幼童則轉頭忘記。
如今,伽曼首都的第二次清剿運動,終於要開始了。
近衛軍摩拳擦掌,都希望在這次的清剿中立下軍功。他們錯過了十年前的好機會,卻絕不能在今天再次貽誤向國王陛下表忠心的時機。
獅堡東南角的宣禮塔敲響了清晨的第三遍鍾。
這座高聳入雲的塔樓,在斯普魯三世公開宣布將奧神的信徒驅逐出伽曼帝國的領土前,是用於提醒神使們按時進行禱告的。
作為奧神在人間的代言,最虔誠的信徒,神使們會比一般信民更加注重在精神上與奧神的溝通。每天,他們都會進行至少八次的禱告。
神使們謙卑地將之稱為課業。
而宣禮塔的第三遍鍾,則代表著第三課開始——上午九點。
但在今天,九點的鐘聲則代表著歡慶儀式的開始。
今天是鬥獸比賽的最後一日,在此前角斗中獲勝的角鬥士們將進行表演比賽,他們手持觀眾點名要求他們配備的武器或防具,在野獸環伺的賽場上進行多人角逐。
這是角斗比賽的高.潮環節,經過前幾日的鋪墊,觀眾們早就對這壓台表演充滿了期待。
斯坦尼已成空城,所有人都被吸引至鬥獸場。
看台上密密麻麻堆滿了人,成年人坐在座位上,襁褓中的嬰兒被母親抱在懷裡,稍大一點的男孩被父親架在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