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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克公爵冷哼一聲,翻身下馬。精鋼製成的鎧甲撞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咣當聲,而他懷裡的嬰兒,似乎被這聲音嚇到,哭鬧地更大聲了。
公爵的到來終於打破了獅堡十天來的冷寂。
帝國的三大傳奇:年輕有為的國王陛下,百戰百勝的羅曼將軍,以及急流勇退的杜克公爵向來是吟遊詩人讚美的常客。
現在這第三大傳奇終於出現在宮人的視線中,所有人都禁不住發出驚呼:這位十多年不曾在人前現身的帝國最正統的公爵,竟然真的活著!
杜克公爵因為與外姓女子結婚而失去了繼承權,但他卻甘願以武將的身份陪在弟弟斯普魯的身邊,以無雙的軍事才能替伽曼蕩平了周遭得反對勢力,他在年輕時與鐵手斯普魯三世並稱帝國雙雄,可以說,沒有杜克公爵的輔佐,伽曼絕難以「帝國」自稱。
這位老公爵或許是伽曼唯一的、真正的騎士了。
就連凱爾繼位,也沒忘了賜給自己的叔叔,也同時是舅舅與他年輕時榮耀相匹敵的榮譽與財富。但自從那次削弱貴族權力的宮廷事變後,杜克公爵卻淡出了斯坦尼城民的視線,就連國王成年這樣的盛事,都僅僅派使者前來。
哦,就是那個整天泡在妓.女堆里的吟遊詩人。
人們太久沒有見到這位帝國傳說,就連吟遊詩人的琉特琴都彈出了一絲懷念與惋惜,有些樂手甚至已經吟起了哀悼曲。
公爵消失得太徹底,近些年已經有預言家開始懷疑,老公爵其實是被國王秘密囚禁在封地。
而在那些布滿著老鼠與蟑螂的小巷裡,謠言則進一步演變為:弒父殺母的瘋癲國王,早把所有身上流著穆德血液的人殺了,而凱爾·穆德早晚,會徹底毀滅這片大陸。只有奧神能夠救人於水火,快逃出斯坦尼!
這些謠言在巷道中秘密滋生,也在凱爾消失的這十天達到了巔峰,直到這一天,直到現在,直到宮中的所有人,親眼看著老公爵摘下頭盔,露出那張飽經滄桑,卻依舊閃爍著銳利目光的綠色雙瞳。
雄獅雖老,依舊聲震天下。
盔甲相碰的咣當聲不斷在獅堡的走廊中響起。所有忙碌的宮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充滿崇敬地看向這位傳奇人物。
——當然,如果忽略他懷中啼哭的嬰兒,或許更能感受到他的英雄氣度。
兩個人在一道金漆木門前停下。
「是這裡?」老公爵問道,如果仔細聽去,還能聽見其中隱含的肅殺。
多利總管身子一抖:「是的,這是王后的寢殿。陛下和烏圖爾公爵都在,還有塔托斯宰相……」
「烏圖爾、公爵。」杜克公爵嚼著這幾個字,從鼻間噴出熱氣,似乎並不滿意。但他卻只是長吸了一口氣,挺直腰杆,捋了捋自己凌亂的金髮,接著對多利揮揮手,連招呼也不打,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被房門掩住的濃重血腥味迅速鑽進了多利總管的鼻子裡。
「舅舅!」
凱爾國王多日不曾聽見的輕快聲音從屋內傳來,那一瞬間,多利總管竟然覺得雙眼一脹,滾燙的淚從眼角滑落。
「陛下。」杜克公爵關上門,向凱爾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接著皺了皺鼻子,看向內室之中,被帷幔擋住的木床。
「叔叔無須擔心,米婭恢復得很快,有塔托斯的幫忙,估計再有十天,就能像以前那樣滿城堡亂跑了。」凱爾笑著把杜克公爵扶起來,逗了逗他懷裡哭紅了臉的嬰兒,「勞煩舅舅連夜趕去拉那村把這嬰兒接回來。」
拉那村?
一直守在米婭王后床邊的烏圖爾,聽到這個詞,猛地看了過去。當他的視線與那黑色布包里的粉嫩嬰兒碰上、看清了那紫羅蘭般的雙瞳後,烏圖爾幾乎躥到了杜克公爵面前。
「艾絲珀……」
他的雙手顫抖地舉在空中。
小臉哭得皺皺巴巴的嬰兒,在看到烏圖爾的時候,奇異地止住了哭聲。她那被布兜緊緊包裹的手無力地掙扎著,似乎想要掙脫束縛,抱住眼前的人。
「艾絲珀?」
烏圖爾試探著伸出右手。
一個多月不見,艾絲珀已經長大了不少,臉上的粉嫩退去,現出白皙的膚色,精緻的鼻頭彎彎翹起,現出好看的弧度,女嬰眨了眨帶著水霧的紫色眼睛,輕攥起小拳頭,夠向烏圖爾。
不過烏圖爾的心緊接著卻是一沉:他曾向陛下提出「掉包」的建議,難道陛下竟想用他的教女作為替身……
不可能,艾絲珀已經出生兩個多月了,而米婭王后最多懷孕不過兩個月。月份、月份對不上的……
「烏圖爾公爵——這是你的孩子?」杜克公爵問道。還沒等到回答,他就把繞在胸前的布兜拆下來,連同嬰兒一起扔到了面前的青年懷裡。
十天前,伽曼的國王、他的侄子兼外甥通過渡鴉為他送來一封書信,信中言辭懇切,請求他親自去往拉那村,將村中一位名叫「艾絲珀」的女嬰帶回斯坦尼。
——「或許大雪已將拉那的入口掩埋,但請您不要輕易調轉馬頭,那是座受舊神保佑的村子,不會輕易消亡於新世界的風雪。」
明明擁有整個帝國的軍隊,但凱爾卻偏偏要寫信給他一個近十年都不曾踏出過封地的老頭子,杜克公爵心中多有不解,但看著書信最後那「您的外甥 凱爾·穆德」的落款,老公爵就不再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