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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魔鬼,曾經的攝政王,現在的宰相大人——塔托斯!
「請原諒,陛下……」尤利斯再不硬撐,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他用力地喘息,像瀕死的溺水者:「我對陛下的仰慕,絕非單純的肉體渴望。我身份卑微,怎能妄求陛下垂青?」
他的聲音顫抖,雙眼在屋內四處亂瞟,畏畏縮縮的,像是害怕。
凱爾國王忽然抄起桌上的水杯,狠狠向尤利斯的方向砸去,嘩啦一聲,杯子撞碎在對面的牆壁:「塔托斯,我說過,在我允許前,不要傷害他!」
一陣濃厚的黑暗在眼前略過,隨即國王身邊多了一個黑袍男人。
「陛下,難道你看不出?他並不喜歡男人。或者說,起碼他並不喜歡你。」惡魔說道。
尤利斯竭力蜷縮著自己的身體。
這惡魔幾乎和國王寸步不離,而他又被惡魔這樣全神戒備地堤防著,看來「獲取凱爾的信任,刺探他換和魔鬼訂立的契約種類」這一任務,時間要比想像中長。
「並非如此,陛下。」尤利斯單膝跪在凱爾國王面前,「作為您最忠實的僕人,請允許我說句肺腑之言。
「我敢說我對您的仰慕比其他侍童加起來都要多,所以我無法滿足於僅僅做您後宮折翼的小鳥,只能用美貌與身體取悅您。容顏終會老去,而您總有對我厭倦的一天。
「但是陛下,我知道您的雄心與抱負。伽曼的版圖在幾十年間成倍的擴大,黑澤大陸原先的十六國,現在僅存七國。雄獅的鐵爪跨過紅海,撕裂凍土國與風嘯堡的聯盟,咬碎苟延殘喘的奧東,這是無數人流淚高呼的奇蹟!
「我仰慕您,陛下,所以我的貪念讓我無法滿足於枯坐後宮等候您的召見。請讓我成為您手中的劍,袖中的刀,做您最貼身的近衛,陪伴您成為最偉大的王。
「請您讓我見證這樣的奇蹟——在您的領導下,『征服者』穆德家族的榮耀照徹整片黑澤大陸。七國統一於您的統治,萬民高呼著伽曼帝國永存,吾王凱爾萬歲!」
尤利斯先是高高揚起雙手,而後又狠狠壓低了身體,他的頭用力地垂著。
他想起奧東慘死的子民,想起寧死不屈的守城騎士,胸膛不住地起伏。
但他所有的反應,在國王看來,卻是因為這番直白的愛慕告白帶來的激動。
「我本來還在頭疼要如何面對你這樣的愛慕者。」
國王的聲音歡快,似乎如釋重負。
「你不如我的侍臣柔軟,但是身體又沒有惡魔壯碩,除去這漂亮的頭髮和眼睛,你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尤利斯抬起頭。
凱爾蹲下身,指尖挑著他的下巴,在他的眼角落下一吻:「我喜歡你對我的仰慕。我允許你做我的近衛。……不,讓我暫且想想,你的忠心理應得到更高的回報。」
尤利斯扯起嘴,開心地笑著。
「你出去守門,把哈桑叫進來。」凱爾又道,「……還有阿布,叫他把工具拿過來。」
想起那雙臂滿是傷痕的男孩,尤利斯搖晃著站起。
或許是因為跪了太長時間,又或許是奧神憤怒於他扯的彌天大謊,尤利斯只覺得眼前一黑,但在他毫無防備地向前栽去之時,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他的肩。
這冰涼的觸感……
索帝里亞!
尤利斯以奇異的方式從向前傾斜的姿勢變成了直立在地上,他的左腳腳踝還向內歪著,可身體卻站得很穩當,再怎麼解釋,也絕非「手腳靈活」能夠糊弄過關。
果然,一直默不作聲的魔鬼「哦」了一聲。那黑色的陰影瞬間飄到尤利斯面前,紅色的豎瞳盯著索帝里亞站立的方向。
尤利斯指尖冰涼,心臟像是被無形之手緊緊攥住、擠壓,那「咚咚咚」的心跳聲灌滿了耳朵。
一個普通人類,攜帶著遊魂在伽曼帝王的王宮中晃蕩,任誰聽了也會覺得自己居心叵測。索帝里亞被迫現身的瞬間,必然是自己謊言被拆穿的時刻。
潛伏計劃,恐怕要失敗了。
他強撐著身體,目光鎖定在床頭擺放的餐盤上,那裡有一把銀質餐刀,如果魔鬼暴起發難,他或許能在同時挾制凱爾……
但在他下定決心先下手為強之前——
「還是被你發現了,尊貴的冥界之主。」
隱身的索帝里亞輕嘆一聲,把尤利斯擋在身後,現出身形。他摘下禮帽抵在胸前,右膝一彎,略略向魔鬼行了一禮。
尤利斯驚訝地看著索帝里亞原本與人類無異的臉上鑽出尖角與獠牙,上挑的眼尾勾著一抹紅,就連他燕尾的長袍後,都鑽出一根黑色的、帶著尖刺的細尾巴。
尾尖卻是血的顏色。
高等惡魔的模樣。
這回輪到魔鬼納悶:「薩波爾,你是從哪鑽出來的?」
尤利斯看著索帝里亞,心頭纏滿了亂糟糟的線團。
薩波爾是誰?
他的騎士先生和魔鬼,竟然相熟?
索帝里亞在行禮後,低笑一聲,長臂輕攬,把還在發愣的尤利斯摟在懷裡,用自己的披風裹住了他赤裸的身體。
「聽見了情人發來的呼救,不得不趕過來看看。塔托斯,你上次欺負他,害得他沒了一隻眼睛,難道還不夠?」
索帝里亞原本圓潤的指尖,此刻也變成了尖銳的利爪。他兩指捏著尤利斯的下巴,在尤利斯因呼吸急促而變得紅潤的嘴唇上刮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