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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祿是她和哥哥的老師。

    余晚媱手一抖,腦中全是空白。

    「這是江南鹽院那邊送來的狀紙,何祿你應當熟悉是誰,不用我多說,」陸恆說。

    狀紙在余晚媱手中如千斤重,何祿在余家教書有十來年,和余家人甚是親厚,現今他來告發,幾乎能釘死了余忠旺販賣私鹽的罪行。

    陸恆盯視著她,她的神色迷茫無促,渾身戰慄,可能他再說一句,她就會控制不住哭出來,和她成婚這麼久,陸恆甚少見她這般失態,她總是不悲不喜,像個木頭人,只除了昨晚,她在他懷中婉轉嬌泣,推拒著又絞纏著,像索命的艷鬼,要把他拖入深淵,讓他萬劫不復。

    余晚媱滯了良久,對他道,「我想見見何先生。」

    她爹親口說了被冤枉,外人說什麼她都不會信。

    「何祿死了,」陸恆道。

    余晚媱咬緊牙關,逼迫著自己冷靜,「爺是明事理的人,現下死無對證,難道您不徹查,就打算結案?」

    「你想怎麼查?」陸恆接話問。

    他久居上位,周身威嚴極重,尋常人見著都會發怵,如今余晚媱頂著他的目光,後背浸出汗,卻依然道,「爺辦案講證據,這份狀紙上只說了罪行,沒有指出罪證,既然說我爹販賣私鹽,這其中關節是不是該查查,我爹一人不可能隻手遮天,總該有同夥合作,私鹽是哪個灶戶生產的,是誰私售的,又是誰掌舵鹽船的,我爹能將私鹽重斤夾帶,那些營汛、巡防都是死的嗎?為什麼等私鹽到了我余家的引岸,緝私營才忽然出現?」  

    陸恆抿唇,沉沉乜著她。

    余晚媱終究垂下了眸,神容慘澹,良晌她拖著腳步走到他身前,狀紙放到桌上,她張開五指覆到陸恆手背上,蔥白指尖微涼,她的嗓音都像是耗盡了氣力。

    「我昨晚沒……」

    「我不願聽廢話,你可以回屋了,」陸恆打斷她道。

    余晚媱眼眶一熱,迅速收回手,旋過身出去,到門邊時腳下有些許踉蹌,她手支著紅漆木門跨過門檻,背影在陸恆的視野里顯得益發蕭瑟,但走的飛快,斷沒有在他面前裝暈示弱,竟出乎他意料。

    陸恆伸左手將狀紙攥成團丟進紙簍里,轉步到廂房內更衣,再出來時已身著朝服,手持象牙笏,墨硯一見便知他要入宮面聖,匆忙叫人備了馬車,隨他一同出府。

    --

    這邊余晚媱剛回房,霜秋就敲門說李媽媽來了,余晚媱竭力平復心情,待維持住平靜,才准李媽媽進房。

    李媽媽進房後先給余晚媱行了禮,余晚媱連忙叫秀煙搬來繡墩讓她坐,李媽媽站在她面前,笑的謙卑,「夫人,奴婢不能和您平起平坐。」

    余晚媱沉頓,驀地笑道,「媽媽是母親的人,自比不得別的奴婢。」  

    李媽媽眼皮耷拉,公事公辦道,「奴婢遵照老夫人的命令來教夫人規矩,自然不能先壞了規矩。」

    余晚媱便斂住笑,沖秀煙示意,秀煙撅著嘴把繡墩搬走。

    這會子日頭下去,西廂房背著太陽,本就是冬天,屋裡雖然燒著火盆,卻仍禁不住寒氣入骨。

    余晚媱半宿沒睡好覺,其實很困,若不是李媽媽來,她肯定要補覺。

    李媽媽掀起一雙老眼,看她依著隱囊,身體放鬆,腰肢看著就慵懶細軟,手托著腮,精氣神頗蔫耷,李媽媽是個人精,光看著便知這副身子有多內媚。

    李媽媽早年間是陳府王老太君的丫頭,王老太君膝下兩女一男,這兒子陳肅是個不爭氣的,沒甚大本事,陳家原是富商,因著家中有錢,便花錢給他捐了個官兒,這些年也混的風生水起,陳肅極風流,後宅納了十多個妾室,屋子裡還有不少通房,王老太君對這個兒子極為溺愛,怕他在外面找的女人不乾淨,便叫李媽媽相看,李媽媽看過不少女人,久而久之也就練出了一副火眼金睛。

    「媽媽即是來教我規矩,我這裡先謝媽媽一場,」余晚媱噙著笑道。

    李媽媽也笑起來,「二姑娘當初學規矩,遭了不少罪,到現在見著奴婢還氣呼呼的,夫人可不能像她那般怪奴婢嚴苛了。」  

    余晚媱略笑笑,「我怎會記恨媽媽。」

    李媽媽得了這句話,立時直起身板,肅穆著神色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夫人如此坐態著實失了您的身份,大凡士宦之家,夫人小姐都要脊背秀挺,以免落了敗象。」

    余晚媱當即坐直,心中已瞭然,學完這規矩,她大概得斷些筋骨。

    李媽媽接著道,「咱們侯府是清貴世家,外頭那些個靠著祖宗基業揮霍的世家門閥和咱們終歸不同,這家中夫婦相處之道更是大有區別,世子爺是三品朝官,公務繁忙,沒有多少精力陷在後宅里,夫人和世子爺新婚不久,夫妻間親昵在所難免,但萬不可痴纏過度,夫為妻綱,夫人當以侍奉世子爺為重。」

    余晚媱頷首,再無一言。

    李媽媽便撿著她近來的行止挑了一遍,末了留下一本《女訓》,叫她翻看,明日再來考問。

    她一走,余晚媱癱坐下來,秀煙進來道,「夫人餓了吧,奴婢讓她們擺膳吧。」

    余晚媱說了聲不餓,秀煙看她困的抬不起頭,便悄悄退出去,讓人多加了個火盆。

    余晚媱昏頭昏腦倒在榻邊上,迷迷糊糊間似乎回到了她和陸恆大婚的那晚,她坐在喜房中忐忑裡帶著期冀,她被他揭了蓋頭,他們喝了交杯酒,她都在羞澀,直到洞房,她終於看清他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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