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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陸恆胸中五味陳雜,最終鬱氣橫結,攥緊五指,問道,「能保住嗎?」
叢菊抖抖嗖嗖,「墨硯請的大夫是外頭草堂醫師,素日裡只能治些小毛病,他不敢給夫人用藥。」
不給用藥,就意味著這個孩子留不住,陸恆做事自來穩妥,從不會焦躁,這是頭一次感到心慌,「備馬車,去英國公府。」
陳氏在後面叫他,「瑾瑜,這麼晚你去英國公府做什麼?」
陸恆腳步沒有停,陳氏心驚不已,急道,「咱們府里有大夫,眼下孩子也生了,那兩個大夫就撥過去給晚媱吧,你去英國公府也是打攪他們,這多不好。」
可惜陸恆宛若聽不見,飛快出去,上到馬車後囑託墨硯,「你留下,帶那些雜役守好檀棠院,今晚誰都不准從那兒進出。」
墨硯聽出他話里的戾氣,慌忙應一聲,轉身見了幾個身強體壯的雜役將檀棠院團團圍住。
馬車飛馳到英國公府,陸恆匆匆落地,恰好看到英國公顧淮山貓著腰進儀門。
顧淮山早些年任詹士府的詹士,托大也能被當今太子稱一聲先生,這些年雖然從詹士府退下來,皇家仍對英國公府眷顧,百官中的恩賞是獨一份的,顧淮山如今閒在家中,逗鳥看花,不亦樂乎。
「國公爺慢走,」陸恆追到跟前喊住他。
顧淮山打了個激靈,扭頭看清來人方才鎮定,笑呵呵道,「老夫還當是家中小廝,偷喝了幾杯酒,正怕被人碰見,你是來找明淵的吧,他昨兒夜裡才回京,挨了兩刀,正躺著養傷呢。」
陸恆沖他作揖,音調中帶著慌,「晚輩的夫人有滑胎之像,府上常請宮中胡太醫看脈,求國公爺往胡太醫府上遞個帖子,晚輩感激不盡!」
顧淮山神情一凜,趕緊扯著他上馬車,「趕緊走,別耽誤了時辰。」
陸恆汗流浹背,帶他上了馬車朝胡府奔去。
另說陸家這裡,陳氏見陸恆離府後,心中也是慌亂,她今兒做的太著急了,陸恆估計已對她不再信任,現在他去英國公府,就怕西廂房的小蹄子給他吹了枕邊風,還不知道他要跟英國公夫人說什麼呢。
她得去檀棠院探探風聲。
她強做平靜的等著大夫用臍帶血調好藥餵陸瓔服下,才打著探望的名義,叫人備了些參湯帶著兩個大夫火速趕往檀棠院。
檀棠院前圍了一群雜役,墨硯看她過來,陪著笑道,「老夫人您還是請回吧,世子爺臨走前特意吩咐不准人進院子。」
陳氏心下一咯噔,面上卻擔憂,「瑾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晚媱哪能等的住,我帶了大夫來,好歹先給她看看。」
墨硯甚為難,「這、這要是世子爺回來了,奴才們擔待不起啊。」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擔待不起,我孫子等的起嗎?趕緊給我讓開,瑾瑜回來我自會跟他說清,」陳氏厲聲道。
墨硯眼睛往上往下看,猶疑了好一會,一眼見陸恆腳步飛速過來,他身後的胡太醫被兩個小廝托著走,直嚷著慢點兒。
陸恆眼眸寒沉,先對陳氏道,「母親請回吧,二妹妹那裡缺不得你。」
陳氏微訕著說了個好,一轉身便是咬牙切齒。
陸恆此時無暇再觀察她,帶著胡太醫進了西廂房。
那廊下秀煙捂著嘴一直哭,被叢梅拽進耳房,叢菊開了門讓陸恆他們進屋。
這時床上的圍帳早已放下,胡太醫話不多說,當先給余晚媱把脈,隨後開了藥方子讓叢菊去煎藥。
二人轉到外間,早有人送來茶水,胡太醫呷了一口茶,「按著藥方子吃上一個月,至少要再臥床兩個月,這胎才能養住。」
陸恆微鬆了口氣。
胡太醫又道,「這兩個月得惜護著,斷不能再行房事,陸大人可得注意些。」
陸恆那張冷臉有瞬間滯凝,隨之而來的便是自厭,他所以為的冷持,別人一眼就能看穿。
胡太醫當他掛不住臉,笑道,「年輕人就是火氣旺盛,夫妻太過恩愛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容易過頭,這女人得精養,稍微一不仔細,就頹了,宮裡的娘娘們哪個不是用金玉堆起來的,身邊服侍的太監宮女數都數不過來,您這院子裡的丫頭還不及我一個糟老頭子用的多,您對自個兒苛刻是好事,您夫人可不行,這還帶著身子,要是換個別的人家,早當祖宗供起來了。」
陸恆若有所思。
胡太醫一杯茶喝完,打著哈欠道,「不早了,我就不在這裡討嫌了,這方子吃完了記得過來找我開保胎藥。」
叢梅將備好的份禮塞給他,陸恆親自送他出陸府。
待他再回屋,屋裡藥香瀰漫,余晚媱背靠著枕頭,半合眼,面容憔悴,任叢菊餵她喝藥。
陸恆彎腰坐到旁邊的暖榻上,拿起一卷書冊翻看。
室內安寂,只有時不時碗勺觸碰發出的脆聲。
叢菊餵完藥,小心扶她躺下,便悄沒聲息退出屋。
陸恆手中那捲書再看不下去,轉頭瞧著她,喝了藥,她沾枕頭睡過去,此刻神態沉靜,眉眼放鬆,只是面色太蒼白,最是紅艷的唇也失了顏色。
她好像瘦了不少。
嫁進陸家,不愁吃喝,就連她的父兄他都好生安頓了,她為什麼會瘦?
他手心裡開始出汗,兩指壓著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