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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盛景,一直持續了半刻鐘。
在這半刻鐘之中,殷予懷的眸,被映亮了十七次。
在最後被映亮的瞬間,身後傳來了喧囂聲。
是她來了。
殷予懷那顆已經死寂的心,陡然泛起漣漪,他忍不住含著笑,望向長廊的盡頭。
可在那盡頭之中,是一對身披華服的人,在月光之下擁吻。
不是她。
殷予懷靜靜地看著,隨後垂下眸,輕聲笑了起來。
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責怪自己了。
在這漫天的煙火謝幕之後,他居然仍舊會因為一聲響動,而燃起滿心的期望。
殷予懷笑著,突然就笑不出來了,他的眸,在寂靜長廊的茫茫黑暗之中,有著一種煙花謝幕的落寞與黯淡。
那些他不曾看見的淚痕,順著他的臉,划過他的下顎。
殷予懷又輕聲笑起來,那些曾經泛濫的欲望,在這一刻,開始從未有過的喧囂,也開始,從未有過的寂靜。
他望著前方茫茫的黑,顫抖著閉上眼。
他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他已經放棄了一切,為什麼,連這麼一點,都不願意施捨給他呢?
殷予懷想著這一月以來的一切,忍不住跪坐下來,不住地乾嘔。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
真噁心。
那是他的心間月,是他的心上霜
他還能怎麼做呢?
她還要他如何呢?
殷予懷忍不住自己眸中的笑意,在寂靜的長廊之中,他看不見其中透骨的悲涼。
他乾嘔著,直到一口血噴涌而出,殷予懷的唇、下顎都是血,但他還是忍不住地笑。一邊笑,一邊乾嘔,那些泛濫的血絲,開始蔓延。
殷予懷的眸,也泛滿了血絲。
他踉蹌著從地上起來,望向不知何時已經褪去熱鬧的街。
他靜而沉默地,走入那片黑暗。
這世間或許有一種錯,叫做,原來,他還心存了一分奢望。
殷予懷閉上眸,蓋上那方銀質的面具。
他像是黑夜中幽靜的影,卻偏偏,白衣染著血痕,惹來別人注意。
被人攔下時,殷予懷輕聲笑了笑。
他望向對面的楊三,嘶啞著笑:「楊三,怎麼辦呢?」
楊三眸中泛著血絲,他握著拳頭,看著面前的殷予懷。
殷予懷嘶啞的笑聲,在這寂靜的夜中,恍若輕而淺的道道悲鳴。他抬起手腕,衣袖上的血痕,在微弱的燭光下,恍若落在殷予懷身上。
殷予懷跪坐在地上,仰頭望著天。
他嘶啞地笑起來,曾經在他身上,縈繞不散的矜貴,開始一點一點,被撕裂和血痕纏繞。他恍若一株盛滿惡意的花,還來不及綻開,就被腐蝕,爛在泥中。
那些洶湧的惡意,就那樣,同他一起,爛在了泥中。
生生世世,都和他,混在一起。
在殷予懷垂眸的那一剎那,血淚從眼尾,緩緩地成了血痕。
殷予懷的臉上,鮮血淋漓。
他的眸同唇,一切在鮮血的贊禮中,綻開弧度。
最後,他緩緩從地上起來,但他沒有向前走,只是抬眸,認真地看著天邊的月亮。
可真可笑啊,月亮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落在他眉間的雨。
雨染著血,蔓延開來。
殷予懷在漫天的大雨之中,輕笑出聲,他拂開楊三遞過來的傘。
終於說了一句楊三,能夠聽懂的話。
他說:「若是,當初是在下,死在那場大火之中,該有多好啊。」
殷予懷含著笑,踉蹌著向雨中走去。
他身形頹唐,泛著刺骨的絕望。
殷予懷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厭惡,他還活在這世間,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最後倒在雨中的那一刻,他衣袍上的血,已經盡然被雨淋開了。
那一身玉白的衣裳,變成了淡而淺的紅。
而殷予懷,在這漫天的雨中,終於閉上了眸。
對他而言,連昏過去,都變成了一種解脫。
*
楊三被殷予懷拂開幾次,最後只能默默隨在殷予懷身後,擔心地看著他。
每次看見殷予懷踉蹌,楊三拿著傘的手都一頓,但最後還是沒有上前。
即便遲鈍如他,也知道,現在的殿下,不需要他的任何言語。
他不止一次在殿下身上看到過刻骨的絕望,但是這一刻,楊三形容不出了...因為,已經,不像是絕望了。
殿下像是腐爛的一切,他是腐爛本身。
那些曾經被殿下壓抑的一切,在這漫天的雨水之中,開始變得泛濫。
但這種泛濫,不是欲望,而是絕望。
楊三握緊拳頭,等到回去了,他就告訴殿下,之前發生的一切。
可楊三等不到了。
殷予懷倒在了那片寧靜的黑暗之中,淅瀝的雨,將他臉上的血,身上的血,衣上的血,沖淡,泛濫。
他平靜地垂上眸,雨水毫不留情地沖刷著他身上的一切。
楊三本就隔了遠遠的一段,一時間看見了,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像是一切轟然倒塌,楊三忙脫下身上的衣服,向殷予懷昏倒的地方而去。
用衣服蓋住,將人抗在肩上,楊三看了幽王府的方向一眼,最後敲響了一旁客棧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