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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包紮好,熱湯已經有些涼了,但殷予懷並沒有起來。
他將整個人沉入水中,閉上眼睛,想著適才在湖底發生的一切。
那種恍惚間的割裂感又開始湧上心頭,但他整個人在一個狹小的盒子中,他感知不到任何的情緒。
等到自然浮出水面時,殷予懷淡淡睜開了眸。
他起身,隨意地披上衣裳。
推開窗,院中是空曠的一片。沒了那顆阻礙視線的桃樹,他抬頭變能看見月明星稀的天。
他淡淡地倚靠在窗邊,望著皎潔的月色。
在沉默之中,他恍若沉默本身。
*
入睡之前,殷予懷以為自己會做夢,無論是那片通天的火,還是今日撞見的一幕,都太適合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了。
但他沒有,夜晚很平靜,他也是。
隔日醒來時,楊三已經在房間外候著了。
今日是他與梁鸝成婚的大喜之日。
殷予懷想到這幾個字時,發現,自己居然一絲喜悅也無。
他翻開之前梁鸝送過來的請柬,看著上面端正的「頹玉」二字。
殷予懷輕聲笑了笑,讓他頂著頹玉的名字,入贅幽王府。
外面已經鑼鼓喧天,殷予懷的心,卻靜得可怕。
推開門,已經有奴僕端著衣飾,恭敬在外面候著。
他穿上一攏紅衣,任由奴僕伺候。
待到裝扮完畢時,周圍的人都驚艷地垂下了頭。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仙姿玉貌的公子,不像這凡間人,那清淡的眉眼之間,也恍若不染紅塵。
殷予懷拾起最後的面具,對著銅鏡,端正戴上。
他淺淺地勾出一抹笑,許久之後,又靜靜放下。
*
因為是入贅,殷予懷也在幽王府,所以婚禮流程省去了很多步。
等到殷予懷看見面前身著鳳冠霞帔的梁鸝時,他的心,還是不由得怔了一瞬。
即便隔著蓋頭,他也能想像得到,她的美麗。
殷予懷牽過一段的紅綢緞,牽著梁鸝,到了高座前。
上面的儐相歡天喜地,殷予懷端著地同梁鸝,行了對拜禮。
在抬起頭的那一刻,殷予懷看見了對面,身著絳紅色長袍,帶著面具的男子。
即便殷予懷已經覺得自己的心再不會起波瀾,還是詫異地望向了此時正抬起頭的梁鸝。
那男子,是頹玉。
身著絳紅色長袍,帶著和他相似的面具,出現在他們的大婚之上。
殷予懷怔了一瞬,隨後最後的一絲喜悅,也開始變淡。
他甚至現在便想掀開梁鸝的蓋頭,問她為何要做出這般的事情。
是她同他說,他愛她。
是她同他說,要同他成婚。
是她同他說,此後,會試著好好愛他的。
他都信了,可是呢?
殷予懷看著禮成,被人送進婚房的梁鸝,眼眸之中混亂了一瞬。
一種抑制不住的情緒,幾乎要讓他炸裂。
而幾乎是下一瞬,殷予懷就看著,在賓客席位的頹玉,悄悄離開了。
殷予懷低頭,輕笑了一聲。
他握著手中的酒杯,聽著身旁人一聲又一聲的祝賀聲,飲下一杯又一杯酒。
直到夜幕,直到賓客散盡,直到宴席上,殷予懷再尋不到一壺能喝的酒。
在滿目的紅中,殷予懷的眼眸,也開始發紅。
那些偽裝出來的淡然,那些強迫壓下的失望,還是會在一刻,復甦,然後以不可阻擋之勢蔓延。
殷予懷不是沒有想過這種情況,但是他從未想過,會來得如此之快。
顯得他昨日所做的一切,都像個笑話。
殷予懷大笑起來,隨後昏睡過去。
千杯不醉的殷予懷,在他與梁鸝的大婚之上,醉酒了。他的眼眸發紅,眼尾泛淚,眉骨之間,滿是頹廢。
被人攙扶起來的那一刻,在寂靜的黑暗中,殷予懷沉默地睜開了眼。
他望著寂寂無人的黑暗,看著遠處的燈火。
他的意識,一瞬間變得很模糊。
直到被人推入房間,看見正端坐著,等他掀開蓋頭的梁鸝時,殷予懷的意識,才恢復了些。
他眼眸淡淡的,望著一旁掀開蓋頭的玉如意,想起婚禮上端坐在賓客席的頹玉。
這蓋頭,應該已經有人,為他掀過了吧?
殷予懷扯起一抹笑,握住了玉如意,他垂下頭,掀開了蓋頭。
梁鸝輕笑著看向殷予懷。
殷予懷怔了一瞬,隨後輕聲道:「抱歉,來晚了些。」
梁鸝彎著眸,眨眼,起身轉了個圈:「好看嗎?」
鳳冠霞帔,她又生的如此美,如何能夠不好看?
殷予懷點頭:「很好看。」
梁鸝過來,挽住殷予懷的胳膊,軟聲撒嬌道:「好看,但是好重,你摸摸。」說著,她將人埋進殷予懷懷中,將綴滿珠寶的鳳冠露出來。
殷予懷摸了摸鳳冠,隨後看向懷中的人,她還在軟聲嘀咕著什麼,殷予懷卻已近聽不清了。
他只是愣愣看著懷中的人。
在未見到鸝鸝之前,那些話,他都說的信誓旦旦。
只是放棄一個人,只是放棄一個滿眼都是其他人的人,他為什麼,做不到呢?
他甚至可以放棄自己的君位,放棄自己的生命,為什麼不可以再多放棄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