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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隔閡, 猜疑和背叛,被血緩緩地淹沒,那些泛著苦痛的酸,開始變成鼻腔中這中詭異而泛濫的甜腥。
她原本也在這漫天的血中, 直到一雙手,拉住了她。她什麼都看不清, 卻看清了那雙手,修長的手骨上,一眼望去,滿是猙獰傷口,刀刀入骨,猙獰可怖。
這樣的手,原本應該是陰冷, 令人懼怕的。但是是這雙手,將她拉離一片瀰漫的血霧, 恍若溺水的人突然浮出了水面, 她猛地睜開眼, 眼前卻茫然一片,只有相握的手,絲絲縷縷地傳遞著溫暖。
殷予懷沒有在意她的遲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輕聲說道:「可是,鸝鸝,我好疼...」他的聲音很輕,縈繞在梁鸝耳邊,他說一遍,那些她無法抗拒的情緒,就往她的心中,鑽一寸。
殷予懷似乎也已經失去了力氣,此時只能堪堪抱著梁鸝,他的手,緩慢地從她的背脊骨向下,最後停在腰肢處,緩緩地擁緊。
梁鸝臥在這個滿是血的懷抱中,聽著自己的呼吸,緩緩地靜止,與之而來的,她的心,開始一點點,恢復躍動。
殷予懷還在說著什麼,但他的聲音太輕了,這渡口太嘈雜了,梁鸝什麼也聽不見。殷予懷懷抱著她的手,在很久之後,陡然放下,就在他整個人無力靠在她身上這一瞬間,她顫抖地閉上了眸。
隨後,她放下了自己將殷予懷砍暈的手。在那個不算短暫的擁抱中,她容許自己柔軟了一刻,眼眸中泛的淚,在風中逐漸乾涸。那股濃郁的甜腥味,一次一次湧入她的鼻腔,乃至她的心臟。
殷予懷那些低聲的呢喃,一次一次研細她的神經,在最後經受不住的時候,她緩緩抬起手,對準了殷予懷的脖頸。
他實在太虛弱了些,懷抱著她的力氣,都像是借來的。他很容易就暈了過去,整個人伏在她身上,染著血的唇,擦過她纖細的脖頸,在那一剎那,她抬眸,望向了懷中昏睡的人。
即便臉蒼白、瘦削,染著血,他也依舊是好看的,
待到將殷予懷砍暈之後,隨後,她緩緩起身,看著面前昏睡過去的殷予懷,他像是一塊染著血的白玉,即便血污,也掩不住渾然的溫和。
此時,梁鸝輕輕地閉上了眼,擁住了身前的人,在他昏睡之後,她終於願意,有一分妥協和臣服。
但是這個懷抱,太輕,也太短暫,梁鸝的眸,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她向後看了一眼,立刻有人上前,扶住了殷予懷。
跪了許久,她的腿已經酸疼,但她直起身子的片刻,並未踉蹌分毫。手臂上那道深入骨的傷痕,此時已經不再流血。只是因為那個懷抱,她的身上,也滿是血色。
但她的眸,格外地平靜。
一聲小聲的「小姐」響起,梁鸝沒有再向殷予懷看一眼,她向著湖中那條小小的船望去,輕聲道:「將人送回去,然後...」梁鸝染血的指尖,指向那艘小小的船:「把這個,毀掉吧。」
上來的奴僕忙應下,隨後甚至未露對梁鸝的分毫關心,就低下了頭。
梁鸝沒有管顧自己滿身的狼狽,她面色清冷,唯有在看向殷予懷時,遲疑了一瞬。
她攤開手腕,裡面赫然躺著一顆藥,她遲疑了很久,還是緩緩上前,輕輕碾開了殷予懷的唇,將那顆小小的藥,輕輕地餵了下去。
...
待到殷予懷喉間一動,梁鸝碾在他唇上的手一怔,隨後輕聲說道:「送回去吧。」
扶住的人忙應下:「是,小姐。」
梁鸝沒有再看任何人,甚至沒有再看殷予懷。她曾無數次,在命運的抉擇點,做出選擇。在過去的十幾年中,她從來不評判自己行為的對錯。但是當她將那顆藥給殷予懷服下的那一刻,她罕見地問了自己一句。
梁鸝,你會後悔嗎?
梁鸝顫抖地閉上眸,她給不了自己答案。那股化不去的血腥味,從她的喉間,緩緩地湧上來。
*
郁岑不曾見過這樣的梁鸝。
他正處理著她身上的傷口,看著手臂上那一道深入骨的傷痕時,眉頭蹙起。處理處理著,郁岑整個人氣壓都低了下來。但即便心中滿是怒火,郁岑嘴上,都不敢說一句。他只能將手上的動作,輕了又輕。
但即使再輕,這般重的刀傷,定然避免不了疼痛。郁岑一邊處理著,一邊小心看著梁鸝的面色,想著如若她臉上表露了分毫,他就先停下些。
於是,郁岑便發現了,他所擔心的小姐,此時正在發呆。
她發呆的時候,只是淡淡垂著眸,其他的地方,和平常並沒有什麼變化。郁岑怔了一瞬,隨後加快了手上處理傷口的速度。待到將紗布纏好,郁岑向著梁鸝望去,發現她還是淡淡垂著眸。
他的手頓了一下,隨後輕聲道:「小姐。」
雖然在發呆,但是梁鸝還是聽見了,她輕聲應:「好了嗎?」說完,她向著郁岑望去。
郁岑點頭:「包紮好了,但小姐需得日日來郁岑這塗抹膏藥,一日兩次。」他望著梁鸝,那些不敢說的話,都在那一雙複雜的眸中。
梁鸝怔了一瞬,隨後淺淺地笑了一聲,那隻沒受傷的手抬起,捏住了郁岑的臉:「如此小的年紀,別如此老成。」頓了一下,她輕聲說:「我沒事,別擔心我。」
郁岑望著她,許久之後,輕點頭。他其實沒怎麼見過小姐如此模樣,平靜中帶著惶然,這般矛盾的情緒,全都涌在小姐的一雙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