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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鸝鸝不在意,但還是輕聲道了歉。
他已經欠了鸝鸝太多道歉了,如今便是一點,都不要再有了。
他的鸝鸝,值得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以後,也會擁有的。
他望著前方的鸝鸝,恰巧碰到她轉身,她彎著眸,對他輕聲說道:「已經相熟,公子便別喚我梁小姐了,喚梁鸝或者鸝鸝吧。」
殷予懷眼眸怔了怔。
在她聽不見的地方,他已經喚了她太多聲「鸝鸝」。
但是在她能聽見的地方,他還是...只能喚她梁鸝。
如若不是鸝鸝自己說,原本,他是只能喚一聲梁小姐的。
就像生疏的只是見過一兩面的陌生人,這樣,待到他離去,鸝鸝才不會記住他。
但是鸝鸝讓他那麼喚,他想稍稍地放肆一次。
他心中沉默了很久,但是面上還是很從容,像是思考後應下:「那在下喚小姐梁鸝吧。」
「其實很少有人會喚我這個名字。」他聽見鸝鸝笑著說,他輕聲問了一聲,聽著鸝鸝耐心為他解釋。
「平日裡,只有爹爹在同我生氣時,才會喚我梁鸝。其他人,不是同公子一般喚我小姐,便是更親密些,喚作鸝鸝。」
他認真地看著她,聽她講述著自己生活中曾經的一切。
那是他不曾參與過的一切,卻是格外美好的。
殷予懷眸中不由得滿是溫柔,他為鸝鸝擁有的一切美好歡欣。
他想,他從未聽過比鸝鸝還好聽的名字。
有些冒犯,但是他還是輕聲說了一句:「很好聽。」
梁鸝輕聲一笑,講起了娘親的事情,殷予懷看著前方崎嶇的路,上前一步,為她提起了裙擺。
有些放肆,但是今日也不是第一次了,殷予懷難得如此放任自己,故而乾脆放任到底了。
直到青鸞上前一步時,殷予懷才想起來,這崎嶇的山路之中,並不僅僅只有他們兩人。想著自己剛剛的冒犯舉動,殷予懷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他沒有再堅持,將裙擺遞給了青鸞。
接下來的一切,如若只是他自己來,都是很尋常的。
但是鸝鸝同他一起,齋茶,齋飯,齋房,一切都變得不尋常了起來。
面對面坐著用膳時,殷予懷輕輕垂下頭。
如若此時一直看著鸝鸝,大概會嚇到鸝鸝吧。
無論給鸝鸝留下什麼樣的印象,他都是不願的。
最好,他在鸝鸝的心中,就如那山間的水,流過便無痕了。
思緒升起的那一刻,殷予懷有片刻的怔住,他其實沒想過自己真的有一刻,能夠真的放下那些叫囂的糾纏和欲|望。
但是好像,這一刻,他有做到了。
他偷偷地看了正在用膳的鸝鸝一眼,輕輕地抿唇。
可能是因為,他今天已經太滿足了。
此生,恍若都足夠了。
故而那些貪戀,被死死地埋在了心中。
也好。
*
用完膳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了。
出門那一刻,殷予懷看了看天,山上的天,似乎和山下,都是漆黑的一片,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
他淡淡地看著鸝鸝走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才輕輕地轉過身。
他不知道那一瞬他的眸中是什麼。
說著滿足,應該還是會有一些不甘心的吧。
畢竟,那是鸝鸝。
殷予懷對霜鸝,此生都會不甘心的。
但幸好,他的一生,餘下的已經很短了。
殷予懷輕輕笑笑,對著一旁領路的僧人輕聲說道:「可否將在下待到祈福的地方,在下心中,有一樁心愿未了。」
像是不欺騙佛主,也不欺騙自己,殷予懷眸中的笑更溫柔了些:「在下想為一人祈福。」
僧人行禮,應下:「阿彌陀佛,公子請隨小僧來。」
他被僧人帶到了佛像面前。
待到僧人走後,殷予懷打量著周圍。從昏黃的燭光到地下的蒲團,最後眼神定格在金身佛像上。
他這一生,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命。
他曾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他不會愚鈍地跪在所謂的佛像前,去將那些世人愛做的事情,去重複地做上一遍。
誰會對著一個不知道多少人拜過的佛像去祈求。
誰會將自己全部的希望寄託於所謂的顯靈。
虛假,虛幻,且實在無聊。
可是啊,在這寒風吹著昏暗的燭火的夜裡,向來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命的矜貴異常的太子殿下,虔誠地跪在了佛像前,將從前那些他覺得虛假、虛幻且實在無聊的事情,為他的小姑娘,全都做了一遍。
他沒有什麼心愿,只是祈求世間的一切。
請在餘生,善待他的鸝鸝。
*
楊三在房中待了殷予懷一夜,直到天微微亮時,殷予懷才回到房中。他一身雲白的衣衫,在昏暗的燭火之中,滿是灰塵。
殷予懷跪在佛像前,虔誠地祈求了一夜。
前生的困苦,已經過去了。
無論一切如何,他都希望他的小姑娘,今後會有美滿的一生。
頹玉的一切,身份,家產,他都為頹玉準備好了。
只要頹玉不辜負鸝鸝,他們便能有很好的一生。
良辰好景,洞房花燭,此後餘生,兩相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