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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動聲色咽下喉中的血,他瘦削的身子恍若空中斷線的鳶。
但偏偏這隻染滿雨和血的鳶,背上有它嚮往的一切。
故而,他不能墜落。
他撐起身子,狠著眸,不敢停下來一刻。又因為怕被梁鸝看出來端倪,他甚至不敢再多說話。
幸好...鸝鸝此時也很沉默。
這個念頭湧上心間的時候,殷予懷眼眸昏了一刻。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要熬不住了,口中的血沫混著雨水緩緩從唇角留下。原本服下那藥丸,便是讓他在最後的半月,不會被鸝鸝看出異樣。那藥丸更像是,用表面的康健,透支著他的生命。
本就只是假象,他的身體本質上還是與從前無異。
如今折騰了整整一個時辰,他早就撐不住了。
但...
殷予懷攥緊已經割破他手臂的樹枝,狠著眸,緩緩向前去。
他不能。
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他的背上是鸝鸝。
從很久很久以前,那場大火蔓延到他的夢境之中,焦黑的屍骨和覆雪的墓碑魘住了他的餘生開始。
這世間,什麼事情,也該為鸝鸝讓步。
終於在殷予懷撐不住那一刻,他看見了前面那個山洞。
鬆了一口氣,他幾乎要跪倒在地上,但最後還是咬牙挺了下來,直到將鸝鸝在山洞之中安置好,他才能痛苦地閉上眼。
幸而天色昏暗,鸝鸝應該看不見他顫抖的眸,顫抖的手,和顫抖的身子。
他用身子堵住了山洞和外面的接口,開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
梁鸝看著殷予懷。
蒼白的臉,顫抖的睫,在這蒼寒之中,恍若一塊即將碎裂的玉。
她眼眸緩緩欣賞著他顫抖的一切。
說不上來心中滋味,但梁鸝好像覺得自己,也沒有最初想像的那般愉悅。
因為殷予懷實在是...太配合了,一切的樂趣,都變得有些無趣。
後面的事情,梁鸝都記不太清了。
記憶中,她自然地將一切「不重要」的遺忘。
直到,她輕聲問殷予懷:「殷予懷,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沉默地等了很久,就在她覺得她已經等不到答案的時候。
一道嘶啞的聲音緩緩地與她心底的聲音重合。
「你是梁鸝。」
那是梁鸝,關於山洞的一切,最後的回憶。
*
殷予懷再醒來時,已經回到了山下的小院之中。
最初醒來時,他只是意識清醒了。
又過了一天,他堪堪能夠睜開眼眸。
再過了一日,他能逐漸移動四肢。
就是在他嘗試移動手腕的時候,一道原本不可能出現在幽州的身影,緩緩推開了小院的門。
殷予懷堪堪將手腕抬起來那一刻,恰逢書青打開房間的門。
兩相對視,殷予懷緩緩放下了用了三日才能抬起的手腕。
殷予懷望向書青,已經醒了幾日,但他聲音還是很嘶啞:「為何來了幽州?」
書青一聲不發,坐在了殷予懷的床邊。書青不說話,殷予懷也就不說話。
在沉默與沉默之間,殷予懷向來不輸給書青。
這一次,自然也沒有什麼區別。最後還是書青忍不住,書青本就是武將,如若不是在殷予懷身邊這麼些年,性子絕不會帶著一絲無用的溫和。
書青幾乎是控制著聲音在咆哮:「殷予懷,你知道你如何什麼模樣嗎?」
殷予懷怔了怔,有些不明白書青的怒火。
先不談是什麼讓書青一個將軍敢對他這個儲君發火,殷予懷更疑惑的是,書青這毫無緣由的怒火。
殷予懷語氣之中帶了一絲詫異,像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麼氣人,他甚至眼眸之中還又添了一分詫異:「為何要生氣?」說著遲疑了一瞬:「在孤來幽州之前,你不應該已經猜到了嗎,如今不過是...按部就班。」
書青被氣笑,恨不得直接砸了桌上的瓷器,他居然會覺得殷予懷問的很真切。
殷予懷一日能夠醒來的時間,並不多。看見書青久久不說話時,只是自己悶著氣時,還算好心地提醒道:「如若是需要孤的地方,現在說還來得及。孤一日能醒來的時間並不多,待會孤昏睡過去了,一切便都晚了。」
書青原本被氣得想轉身離去的心,在這一刻怔了一瞬。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殷予懷同在汴京的時候不同了。
那種渾身的死氣沉沉,變為了另一種東西。
自小一起長大,書青太了解殷予懷了。最開始因為怒火沒有察覺,但是怔住一瞬,再反應過來時,書青便發現了,一定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但,書青能察覺出不同,卻不能清晰感知到是何處發生了變化。
書青蹙眉,望著殷予懷。
殷予懷已經有些昏睡,他沒騙書青,這幾日,他每日能夠醒來的時間,都很少。今日是書青恰巧碰上了,否則可能要守在他身旁一天,才能堪堪待到他睜開眸。
書青還在猶豫之際,就看見殷予懷已經快閉上眸,書青忙上前去。
原本的「詰問」,在這一刻也變了味。
「殷予懷,即便你要做那些事情,何苦如此折磨自己的身體?你自小最厭惡身體的孱弱,如今將自己折騰成了如此模樣,是要用這番模樣去見霜鸝嗎?」書青話說的越來越急迫,他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已經毫無邏輯,但書青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