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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玉口不擇言,他知道自己的話,實在偏頗太重,但他實在忍不住,最後顫抖地跪在地上的時候,他沒有看見殷予懷的眼。
他苦笑著說著:「殷予懷,你知道嗎,如若不是為了小姐,我此生都不會將這些告訴你的。你知道,在小姐心中,她根本不承認霜鸝嗎?那個在廢院中,同你朝夕相伴的霜鸝,她覺得,那不是她,她還覺得,你不愛她。」
頹玉抬起眸,全是淚:「殷予懷,你究竟有什麼好,能夠讓她為你做這麼多。她所有的失態,都是拜你所賜。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因為別人不自信的模樣,也從來沒有見過她因為別人不住地搖擺,甚至不惜傷害和否認自己。」
殷予懷沒有說話,他沉默地聽著頹玉說著一切。最後,他的眸光中帶了一種很深的悲哀。
他輕聲問了一句話:「頹玉,今天你同在下說的一切,她不會知道的,對嗎?」
頹玉怔了一瞬,眼眸中的淚,就那樣,直直流下。
殷予懷卻像是,真的冷靜了下來:「告訴在下這些,就等於背叛她,頹玉,誰讓你這麼做的,應該不是你自己吧?」
不等頹玉回答,殷予懷已經自己繼續說了:「是青鸞吧。」
頹玉沒有說話,這等於是一種默認。
過了一刻,頹玉終於意識到殷予懷要做什麼的時候,殷予懷已經說出了下一句話:「頹玉,那便,連青鸞都不要告訴吧。」
「殷予懷,你要幹嘛,你只要現在去尋小姐,她就會原諒你的。」頹玉已經走不動路,直接跪著向前一步,拉住了殷予懷的衣袖。
殷予懷如今的神情,讓他害怕,這一刻,頹玉真的覺得,他要功虧一簣了。
「所以,昨日那一場歡好,也是你特意表演給在下看的?」殷予懷眸色很平靜,許久之後,又問道:「她同意了?」
「你在因為這個生氣嗎?」頹玉覺得殷予懷不可理喻,他扯住殷予懷的衣袖:「小姐手中,有可以為你治好病的藥,你只要去尋小姐,認錯,然後——」
殷予懷輕聲說道:「可是,就連你都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不是嗎?」
頹玉直接否認:「哪裡有什麼不對,只要你回到小姐身邊,這個死局就破了,小姐,小姐就不會傷心了...」
殷予懷像是陡然之間,變得格外冷靜:「可是,你也說了,她不承認廢院之中的那個霜鸝,是她。」
頹玉腦中那根弦,徹底崩壞,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因為,他明白。
殷予懷說的對。
他今日將一切都說出來,打破了小姐和殷予懷之間的死局。但是...當殷予懷再回到小姐身邊,另一個死局就形成了。
餘生,小姐都會覺得,自己是廢院中的霜鸝的影子。
只是,因為殷予懷太過濃烈的苦痛,小姐選擇了妥協,她寧願當那個她以為的影子。
這從一開始,也是一個死局。
且現在,他絲毫尋到解開的法子。
殷予懷淡著眸,重複問了一遍:「頹玉,今天你同在下說的一切,她不會知道的,對嗎?」
頹玉用了很久,才冷靜下來:「你要幹什麼?」
殷予懷有些忍不住咳嗽,但他沒有再說話了,他向著門口的小椿望去,點頭,道了聲謝:「昨日,有勞,多謝。」
頹玉在房間之中,看著殷予懷的背影,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好像,還是把事情搞砸了。
*
出了迎春亭,炙熱的陽光照在殷予懷的身上,殷予懷抬頭,望著空中那輪太陽。他好像,已經許久,沒有如此沐浴過陽光了。
殷予懷步到了渡口邊,突然,看見了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
那個人,顯然也看見了他。
楊三將手中的銀兩給了船夫,隨後立刻上岸,向著殷予懷的方向走去。
作為一個奴僕,他是最沒有資格生氣的,但此刻,楊三,真的還挺生氣。
殷予懷沒有轉身,也沒有動,他只是靜靜地坐在草地之上,等著楊三過來。
「公——子。」楊三咬牙切齒,紅著眼,看見面前消瘦蒼白,滿是傷痕的殷予懷。
殷予懷抬眸,輕輕地對他笑了笑:「被你發現了啊。」
楊三突然,就什麼怒火都發不出來了。
他背過身,在這熱鬧的渡口,開始流淚。
殷予懷用手扯了扯他衣袖:「別哭,這不是...還沒死嘛。」說著,殷予懷又笑了起來,他眸中已經沒有喜悲,只有一種淡淡的,時日無多的虛弱。
楊三轉身,望向殷予懷,他的手顫抖地不敢去扶殷予懷,即便不用手去觸摸,他都能猜想到,衣裳之下裹著的身軀,此時該多麼瘦削。
殷予懷淡淡望著楊三:「雲城不好嗎?」
楊□□問了殷予懷一句:「雲城不好嗎?」
殷予懷笑笑,聲音很輕:「雲城既然很好,那你為什麼不留在雲城呢,尋一個兩相歡喜的小娘子,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不好嗎?」
楊三同樣問道:「雲城很好,那公子為什麼不留在雲城呢,無論尋不尋一個兩相歡喜的小娘子,都能安安穩穩過完一生,不好嗎?」
殷予懷被逗笑,可此時,即便是笑,都帶著化不開的憂傷:「楊三,在下與你不同。你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可在下,此生都無法放下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