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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著眼睛,有些忐忑地望著殷予懷。她想,只要,只要殿下能夠看看她的傷,她再說起那些東西,是不是會順理成章一些。
她想告訴他,她不想去江州,也不想幽州,她只想留在他的身邊。
無論以後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她都想留在他的身邊。
但殷予懷沒有。
他沒有管顧被扯住的衣袖,而是,緩慢地寫完了那封信。從始至終,無論是霜鸝出現在門口,還是霜鸝走到他身旁,他都沒有抬頭,更別說認真看一眼。
霜鸝曾經無數次害怕發生的事情,在這短短的半刻鐘,突然發生了無數次。
那輪曾經她可以擁抱可以觸碰的月,在這一刻恍然高懸於空,任憑她爬上多高的樓,都再也碰不到。
甚至那抹曾經映在她眼眸中,讓她察覺自己又被偏愛的皎潔,在這一刻,她也失去了擁有的權利。像是一場夢,在最尋常的時候突兀地醒來,霜鸝沒有辦法讓自己抬眸那一刻便接受一切。
她有些惶恐,心忍不住顫抖,明明殿下半日前還不是如此模樣...
待到殷予懷放下筆,他仿佛才察覺身邊有霜鸝這個人,他輕輕折起手中的信,聲音非常淡:「你剛剛說什麼?」
霜鸝支吾:「我的腳踝...」
殷予懷輕輕瞥了一眼,隨後不緊不慢說道:「霜鸝,如若要說謊,記得尋一個孤不會那麼快發現的謊。剛剛你摔倒的時候,孤便幫你看了。」說到這,殷予懷輕輕抬起眸,沒有什麼笑地看向她:「沒有受傷。」
霜鸝想說不是他為她看得那一次,是剛剛起身時不小心摔的,但還未張嘴,殷予懷已經閉上了眼。
他看著有些疲累,清雋的容顏染了些倦,霜鸝突然就覺得自己很無理取鬧。
那些用了很久,才在她心中滋生出來的勇氣,在這一刻,全然消散。
她覺得她離開的背影一定很狼狽。
不過,殿下閉著眼,也沒有看她。
應當,應當也看不見...
霜鸝落荒而逃,腫脹的腳踝已經不在她能考慮的範圍內,待到直直摔倒在地的那一刻,霜鸝輕聲地哭了出來。
她很少這樣哭,但是眼眸是酸澀的,心是酸澀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能夠讓她忍住淚意。
眼淚一顆一顆落在地上,那抹月光緩緩地消失在了雲層之中。
霜鸝不知道事情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是她不夠勇敢,不夠坦誠嗎?
但她...但她已經很努力了,已經已經快要沒有力氣了。
她已經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了。
她已經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再比今天勇敢了。
黯淡的月色之下,霜鸝失神望著前方。
前方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腳踝疼,腿疼,手臂疼,她沒有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她盡力咽下喉腔中的嗚咽中,抱住自己,但是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即使是,即使一切都是。
為什麼,為什麼殿下就不能...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明明,她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壓抑下的喜歡,曾經,曾經不是這樣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她開始奢望,開始貪求。
明明溝壑深不見底,但她仍舊一往直前。
霜鸝有些抑制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原本捂住受傷的腳踝的手緩緩放開。
那些委屈,傷心,難受混雜在一起,擠壓著她的眼眸。胸腔中那一股悶氣讓霜鸝有些緩不過來,即使眸中留著淚,也緩解不了分毫。
她知道她不是因為殿下一時的冷淡而哭泣。
她只是,只是...只是不能再騙自己了。
清醒的沉淪,依舊是沉淪。
甚至,不如不清醒。
她明明知曉她與殿下之間猶如天塹,她也不止一次地猶豫過,但是猶豫後,她還是不顧一切地想向上撞,既是海市蜃樓,又如望梅止渴。
她如此魯莽,如此不知考慮...
有些事情,她便得受著。
只是,她暫時控制不住自己...
霜鸝一點點擦乾眼中的淚,緩緩起身。
她努力讓自己先從委屈和難受之中脫離。
一個問題突然湧上了霜鸝心頭。
她掩飾不住自己的歡喜,那,殿下會不知道嗎?
霜鸝有些不敢想這個答案。
夜色漸沉,逐漸一絲月光也沒有。
霜鸝拖著受傷的腳踝,一點一點走回房中,撕裂的疼痛讓她不自覺輕「呼」出聲,但很快又被她一次次咽下。
她眨著眼眸,有些無措,又有些茫然。
霜鸝覺得自己仿佛身處一片茫茫的沙漠,炎熱,她恍若要乾枯在這沙漠之中。她急於尋求一個方向,反而忘記了自己是為何出現在這片沙漠中。
霜鸝愣愣地看著院中那一顆桃樹。
桃樹活了,她卻好像尋不到如今能夠繼續下去的法子了。
如若今日她已經如此,當她真正戳破她與殿下之間的最後一道屏障,即使那屏障輕如紙,實質也不是什麼,但是有和沒有,到底是不同的。
如若她戳破了,她該如何呢?
這瞬間湧上來的錯覺,比霜鸝失憶清醒那一刻腦中的空白,還讓她怔然。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很多事情。
一直以來,殿下會看不出她的歡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