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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緒變得有些緩慢,他曾經以為, 親眼看著她愛別人的模樣,已經是這世間最殘酷的事情。
但是後來,好多事情,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認知。
他開始覺得自己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
殷予懷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著暮色中走去。
沒花什麼功夫,他便尋到了頹玉, 他正沉默地坐在一顆桃樹下。
像是早已知曉他會來,在他坐下時, 頹玉連頭都沒有抬起來。
殷予懷看著面前的頹玉, 他能感受得到頹玉身上的消沉。半年前他在迎春亭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頹玉, 在這一刻,已經一點影子都不剩了。
殷予懷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蹉跎掉了頹玉身上的銳氣,也問不出口。
他只是想著剛剛梁鸝泛紅的眼眸,沉默半晌之後,還是開了口:「她哭了。」
不必明說,兩人都心知肚明。
頹玉怔了一下,聲音低沉地說:「我未見過她哭的模樣。」
「可是她哭了,頹玉。」殷予懷不緊不慢接道。
頹玉像是對殷予懷有一種天生的愧疚,此時在殷予懷面前,他無所遁形。
殷予懷怔了一瞬,隨後問道:「為什麼呢,只有半個月了?」
頹玉知曉他在說大婚之事,他衣袖下的手發抖,張了幾次嘴都說不出一句話。
殷予懷看著猶豫悲傷的頹玉,蹙眉到:「你愛她,為何要對她說出那種話?」
頹玉眼眸發顫,眼角發紅,許久之後抬眸,認真地看向殷予懷:「...你不愛她嗎?」
頹玉的聲音很輕,但是殷予懷還是聽見了。
但這一次,殷予懷終於不像從前那般狼狽了。他眼眸平靜,聲音淡然:「我不愛。」
頹玉有些被逗笑,諷刺地望著殷予懷:「你不愛?殷予懷,你再說一遍,說殷予懷沒有愛過梁鸝。」
殷予懷眼眸無波無瀾,淡然開口:「我不愛,殷予懷沒有愛過梁鸝。」
頹玉不可置信地看著殷予懷,起身更加諷刺地笑起來:「哈——殷予懷,裝什麼,梁鸝就是當初你來幽州所要尋的人,她就是你口中曾經的愛人。梁鸝失蹤的那半年,一直同你在一起,對嗎?如若不是梁鸝、梁鸝失去記憶了,可能...」
殷予懷有些茫然,他其實沒有想過頹玉是因為這件事情。
他眼眸複雜地看向頹玉,沒有否認頹玉的話。
兩人之間,短暫地沉默了。
夏日即便到了暮時,也是有些悶熱的,餘光順著桃樹枝丫中娓娓映出來些,照在兩個人的臉上。
許久之後,還是殷予懷開了口:「你是因為介意那半年嗎?」
頹玉沒有說話。
殷予懷又是沉默了一瞬,認真地剖開過往:「在那半年之中,在下與梁鸝,什麼都未發生。在下之所以來幽州,是因為曾經許諾過梁鸝,如若有機會,便帶她來幽州看一番。」
殷予懷聲音低了一些,有些淒涼地輕笑了一聲。
「至於之前在你面前,在下將梁鸝稱作為在下的愛人,是心愛之人的意思。」殷予懷認真看著頹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夠說出對自己如此殘忍的話:「在下從未與梁小姐,兩情相悅,許諾餘生。」
像是為了強調,殷予懷重複了一聲:「從未。」
頹玉有些詫異地看著殷予懷,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在這樣一番慘烈的話語前,又說不出口。
殷予懷還在繼續說,他眼眸怔了一瞬:「在下原是要前些日子離開幽州的,只是因為曲也的事情,不由得尋求梁鸝幫助。但是從始至終,在下從未有過拆散你同梁鸝的想法。」
頹玉聽著殷予懷平靜地說:「她很愛你。」
殷予懷聲音變得越來越淡,他望著頹玉,許下承諾:「待到你們大婚,在下當日便會離開幽州,且,永世不再入幽州。」
世間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安靜了。
殷予懷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也感受不到脈搏,夏日的暮時本應該還是炎熱的,但他冰涼的手,恍若一塊冷泉中的青玉。
他不停地向後退著,已經能夠感受到懸崖凜冽的寒風。
像是只要頹玉應下一個「好」,他便能自己再最後地向後退一步,墜落茫茫暗色的深淵。
即便是此時正傷心的頹玉,此時也有些茫然,他從未想過能夠在殷予懷口中聽見這句話。
殷予懷所言的「再不入幽州」,實則,是「再不見梁鸝」。
頹玉在殷予懷身上看到的一切,都矛盾地可怕。頹玉都能預知的粉身碎骨,殷予懷如何能不知。
頹玉怔了一瞬,看見殷予懷眼眸緩緩垂下。
殷予懷輕聲問了一句:「在下走之前,她已經沒有哭了。但是如今,應該還在委屈地抽泣。頹玉,去道個歉吧。」
殷予懷望向梁鸝所在的方向,隨後轉頭望向了頹玉。
「半年前的事情和之前對你說過的冒犯的話,在下很抱歉。但這是在下的錯,你如何都不應該怪罪於她。半年前,她因為一場天災失憶了。而今,對於那半年間發生的一切,都是沒有記憶的。頹玉,在下向你保證,即便她想起了那半年的記憶,也只會想將在下千刀萬剮。」
「在下同梁小姐之間。」殷予懷認真看著頹玉:「絕不會藕斷絲連。」
頹玉已經有些愣住,無論是最開始那句「再不入幽州」,還是如今這句「絕不會藕斷絲連」,都是他在今日之前,從未想到的。頹玉覺得,即便是小姐,應當也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