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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完稅後接連幾天都是大晴天, 太陽毫不吝嗇的揮灑著自己的光輝,但照在莊稼人身上卻沒給他們帶來多少暖意,這讓正在彎腰收割莊稼的葉父不由得納悶起來。
“這兩年來似乎一年比一年冷,我記得前些年這時候還不用穿棉衣,但今年就得穿了, 要不然凍得人受不住。”
他此時全副武裝, 外頭的棉罩衣里是一整套厚實暖和的毛衣毛褲, 頭戴護耳帽,腳踩羊毛襪和烏拉鞋,手上還套著個半指手套。
如果有人放眼望去,就可以看到幾乎所有在田裡收割莊稼的農戶都是他這個造型。
葉母擰開水囊蓋子喝一口熱水,她一開口就有水汽順著風往上冒,在眼前氤氳出淡淡白煙。
“冷點總比鬧旱災好,今年咱們這雨水雖稱不得充足,卻也是能滋潤土地,我瞧著地里收成應是不錯。”
在一旁撿麥穗的葉老太聞言喜滋滋地說:“可不是,今年有的苞米杆上竟長了七八個苞米,沉甸甸的,看著就讓人心裡喜歡,還有一軲轆一軲轆的土豆和紅薯,比往年都要大上不少,更不用說高粱小麥了,長勢格外好,麥穗多,籽還飽滿,看著就知道產量極高。”
“今年得挑長得最好的莊稼留種,看明年收成是不是更好。”
其實不光是他們葉家村,整個東海郡今年都是風調雨順,人人臉上都盈滿豐收的喜悅。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糧商知道他們這豐收了,所以他們剛把糧食收進地窖沒幾天,葉家村就迎來數個來自不同地方的糧商。
與葉瑜家相熟的是一個姓蘇的糧商,他們家基本每年都會在他那裡進行糧食買賣。
在他來後,葉父特地將人請進屋裡,倒上一杯野茶,等他喝完才直入正題,開口詢問道:“今年白米作價幾何?”
蘇糧商聞言放下茶碗,正經危坐回答:“一斗五百文。”
一斗約是六公斤。
“嘶。”聽到這個價格葉父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不可置信地說:“怎會如此之貴?去歲一斗白米也不過才兩百文,今年怎麼直接翻了一番還多。”
“唉,”這時蘇糧商深深嘆口氣,“你們這離南方遠,估計消息還沒傳過來,南方種水稻的地方遭了災,七月那陣突降暴雨,還連下了半個月,水稻就算再喜水,也禁不住暴雨沖刷,日日夜夜泡著根啊。”
他說到這兒一拍大腿,“原本還能救,把秧苗刨出來重新種一茬,總會有些收穫,不至於顆粒無收,結果就半個月之前,又鬧了蝗災,葉兄弟你不在南方是不知道,那遮天蔽日的,一隻只蝗蟲趴在莊稼上啃食,那啃的不是水稻,而是農戶的血肉啊!”
這番話聽得葉家人全都呆住了,葉瑜也不例外,不過他思考了下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蝗災不是通常發生在北方乾旱之後嗎?俗話說大旱之後必有蝗災,南方水系發達,環境潮濕,根本不適合蝗蟲繁衍啊。
蘇糧商對此表示並不清楚,他說:“我只聽說是蝗災,可能不是蝗蟲,而是其他的蟲子肆虐吧。”
然後又問道:“你們可還要買水稻?今年的水稻不是在南方收的,而是在涿郡那塊收的,因此數量不多,要買的話可得儘快。”
涿郡相當於現代的河北一帶,那邊可以引水種稻,雖產量不高,但總有些收穫。
好在白米雖然貴,但還沒貴到他們家吃不起的程度,再加上葉父出去打聽了一圈,見白米價格皆是在五百文以上,蘇糧商的價格竟算是最低的,所以他回來後便向他買了十斗白米,準備存在家裡慢慢吃,按照現在的價格,十斗白米便是五貫錢。
縱然是不缺這些錢,但葉老太掏錢的時候還是心疼得不行。
直到葉家男人們趕著驢車把五大袋白米搬回來的時候,看著白花花的大米放進地窖里她臉上才露出些許笑意。
做完一筆大生意,蘇糧商心情格外暢快,因此他又透出個消息,“今年朝廷可能要額外徵收賦稅,葉兄弟你們家最好早做準備。”
聽到這話,葉父皺了皺眉,頗有些納悶地問:“前兒不才剛徵收過,怎麼不那時一起收了?”
“誰知道只不過是短短半個月南方就遭了災呢,那邊不說是顆粒無收,卻也差之不遠,水稻產量高,也因此養活的人多,他們家家戶戶跟豬似的下崽,這一下天災無情,他們拿什麼養活全家老小?還不是得靠朝廷賑災,但…”
蘇糧商的言下之意,葉家人都懂。
但如今朝廷哪來的多餘糧食賑災呢,糧倉里是有陳糧,然而真能到災民手中的也不知有多少。
葉老頭抽著旱菸嘆一聲,“老天爺真是造孽啊。”
隨著這些話屋裡氣氛漸漸沉悶下來,過了一會兒,蘇糧商開口安慰道:“南方林子多,他們雖沒有糧食吃了,到林子裡採摘些野果野菜,怎麼著也能活下來,或者抓水塘里的魚,林子裡的野兔。更何況哪家沒有存糧,省著點吃,足夠熬到明年開春。”
開春後日子就好過得多。
這倒也是,又不是北方乾旱,一點綠色植物都沒有,遠的不說,就說導致村里吳家和王家從河南郡逃難過來的那次乾旱就是極嚴重的,土地乾裂,但凡能吃的都讓災民掘地三尺扒了出來,到最後連土都沒放過,有許多人都是被土給撐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