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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感覺麼?
不知是否因為是在熾焰中死去的,裴向雲直至現在都覺得喉嚨里燒著把火似的,一說話便摩擦得生疼,甚至讓他有種要出血的錯覺。
但如果自己不說話,老師是不是就要走了?
在地府中見過無數與江懿死別的畫面,現在他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但凡老師不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他便會開始惶恐不安。
這與上輩子的焦躁正好相反。
似乎死過一次,連帶著他看自己也看清了不少,明白了在那份可怕的偏執下是無盡的自卑。
很卑微,看著老師如此耀眼,合該被世人偏愛,心中卻逃不開恐懼。
他既想讓老師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又害怕這樣的老師離自己越來越遠,直至兩個人徹底分道揚鑣。
害怕被拋棄,害怕被丟下,他連滾帶爬地跟在江懿身後兩輩子,可整整兩輩子都愛而不得,讓他五內俱焚,甚至每夜入眠都沒做過幾個好夢。
可他仍不肯放棄,以至於將自己的命都丟了。
若是用這個換來那人能看自己一眼,他倒是覺得很值。畢竟他渾身稍微值點錢的也就這賤命一條,豁出去哪怕換來江懿半分憐憫都是好的。
江懿挑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裴向雲倏地從思緒中被驚醒,倉惶地想要說話,可剛準備開口卻嗆咳了幾聲,繼而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他先前沒感覺錯。
那喉嚨就像被熏了許久的煙囪,外頭看著尚且完好,可裡面卻已經焦黑一片,說不準都喪失了基本的吞咽能力,隨著他的咳/喘從唇角滲出一縷血絲。
江懿起身要給他倒杯水,可衣袖卻被人緊緊地攥住。
“別發瘋……”他蹙眉道,“放開我……”
“你別走……”
裴向雲似乎急於和他說話,聲音斷斷續續的,伴隨著胸腔中駭人的「咯咯」聲,像鐵匠鋪老舊的風箱。
“我去給你倒水。”
江懿「嘖」看一聲:“你看你現在這幅樣子,還算得上個人麼?”
裴向雲聽他這麼說,動作驀地怔了下,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慢慢地將攥著他衣袖的手鬆開。
江懿推門出去,只在外面廂房的桌案上找到了一杯殘茶。眼下夜深了,再喊人來倒水已是不妥,於是便將就著這杯茶喝了。
“待明日給你找大夫來看看身子……”江懿坐在他身邊道,“以免落下什麼毛病。”
裴向雲將茶水喝了,聽完他這話慢慢抬頭:“你在心疼我嗎?”
“我有什麼可心疼你的?”
江懿聽了他的問題覺得好笑:“不過是怕缺了把趁手的刀而已,別想太多。”
裴向雲輕輕「哦」了一聲,眸中的光肉眼可見地熄了。
“你怎麼了?”江懿看著他這幅慘遭拋棄的樣子,頭疼道,“我還沒來得及問你,為什麼不要命也要把烏斯人攔在城外?你先前不是這樣的。”
裴向雲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不是答應過你嗎?”
答應你會守城守到最後,等你回來,定然不會沒有骨氣地半路逃跑。
“答應過你守住城等你回來……”他小心翼翼道,“我不想食言。你看,我做到了。”
江懿輕嘆一聲:“那又何必?”
“我不想讓一切變得像上輩子一樣。”
裴向雲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將自己的內心剖白,說話都支支吾吾的:“那樣……有點太可怕了。”
他不想再看見家破人亡,再看見妻離子散,斷壁殘垣,似乎只要看見了這一切,那個在地府中循環往復的噩夢便會再次上演。
江懿靜靜地看著他,發現此時狼崽子精神好了些,好像先前眉眼間那股揮之不去的暴戾確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從未見過的溫和與小心的討好。
似乎變得與尋常人無異了。
“你有沒有覺得身上哪裡不對勁?”江懿問他,“和之前比較一下,有發生變化的地方嗎?”
裴向雲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還是蠢……
江懿知道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其他有用的話,於是起身準備離開:“行吧,你繼續睡吧。”
“你去哪?”
他剛有動作,便聽狼崽子又在身後小聲問他這個問題。
“去休息啊……”江懿一臉莫名其妙地轉頭看他,“怎麼,休息都不讓我休息了嗎?”
“你別走。”
裴向雲一張臉憋得通紅。
似乎方才一杯水喝了,連帶著說話也變得利索了起來,喉嚨間那駭人的聲音也小了很多,他舔了舔唇,輕聲道:“我不想一個人,我害怕。”
“你多大了?”
江懿險些被他氣笑了:“裴向雲,你有完沒完?”
他原本想著這逆徒好不容易從地府爬了回來,況且又是個守城犧牲的,自己應該對他好一點。卻不想裴向雲得寸進尺得厲害,竟敢纏著自己不放了。
“不是的,我真的……”
裴向雲深吸了一口氣,喉管又一次泛起那灼燒得痛,嗆得他直咳嗽,面色湧起一陣不健康的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