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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取……
裴向雲心中驀地突兀著這句話,讓他聽話轉生動作倏地一頓。
為什麼不能取?
他有心依著那聲音做事,可手腳卻不聽使喚般向著屋中走去,取來了那把銀槍。
這場景他曾見過的。
在何處呢?
他還沒思考出什麼頭緒,手上的長/槍卻忽地向下一滯。裴向雲倉惶抬眸,眼前倏地被一片血色暈染——
老師將那杆長/槍徑直插/入了自己的喉間!
霎時那似乎被封印的記憶噴涌而出,提醒他也曾這樣看著老師死在自己的面前。
裴向雲幾乎惶恐地伸手去捂那人脖頸上巨大的創口,可那人眸中的光亮仍慢慢淡去,最後回歸一片死寂。
他眼前又是一黑,繼而再次回歸到白茫茫一片中。
老師又在身後喚他。
他有意改變既定的結局,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仍沒辦法造成任何的變化。
自己仍會帶著老師回那處別院,仍會按照他的意思去拿槍,而後老師仍然會用那把槍自刎死在自己的懷中。
裴向雲想起來了。
這是他此生最痛苦的一段回憶。
而這不知名的空間似乎有靈性地要懲戒他般,將他困在這段剜心挖骨般的痛楚中一次又一次。
分明重來過許多次,卻什麼也做不了。
裴向雲像被囚禁在這個軀殼之內,眼睜睜看著這個自己行屍走肉似的取來那把致命的槍遞給老師。
而他明知會有何種結局,卻仍無能為力,只能任由五臟六腑凌遲般痛著,折磨著他的魂魄。
他只覺得自己如孤魂野鬼般遊蕩在這天地之間,無聲地顫抖著哭求著那人不要死,不要丟下自己一個人,卻仍一次次地看著老師死去。
不要再讓我重來了。
無論是誰,求求你。
裴向雲不知自己重複這記憶多少次,多到他的精神已然十分恍惚,甚至於看什麼都是一片血色,風聲鶴唳地懼怕著每一次溯回。
眼前再次暗了下去,而那片讓他心驚膽戰的素白並未再次出現。
他慢慢睜開眼,畏懼地看向前方,卻發現眼前多了一條先前從未有過的橋。
橋邊站著無數面色慘白的人,正神情呆滯地排著隊,不知要去往何方。裴向雲猶豫了片刻,也抬腿向那些人走去。
隊伍緩緩向前移動著,慢慢靠近了那橋頭,可這一隊人卻無一人喧囂,也沒有人搶著插隊,四處皆是一片死寂。
裴向雲心中忽地湧起一絲不祥的念頭,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唇,跟著那些人向前挪動著步子,終於看清了那橋的真面目。
那是一座用人骨搭作的橋,所以才顯得通體慘白。而橋上站著一個耄耋老嫗,手臂上掛著一個竹籃。
她抬眼看向裴向雲,聲音低啞:“汝名為何?”
“裴向雲。”
老嫗的指尖點在手中那泛黃的簿子:“怪哉,怪哉。此間陰司泉路,汝陽壽未終,為何至此?”
為何至此?
為何……
裴向雲動了動唇,下意識道:“尋一故人至此。”
“故人為誰?”
“江懿。”
他的目光中滿是懇切,帶著哀求的意味連珠炮似的問道:“他是我的老師,他也來過此處嗎?你見過他嗎?”
他投胎去了哪裡,喝過孟婆湯麼?
是否又……已經把我忘了?
作者有話說:“此間陰司泉路……”致敬一下《夢》,就寶玉做夢在夢中去地府尋黛玉那段(?);
和這句有關的一首歌也特別好聽,是黃仙女唱的《云何住》
第124章
孟婆帶著幾分疑惑,抬起那雙渾濁深陷的雙眸看向他:“汝所言為何人?”
“是我的老師。”
裴向雲不管她是人還是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求求你告訴我,我想去找他,我想贖罪,我……”
孟婆似乎第一次見著如此不講理的鬼,原本枯黃的臉上硬是多了幾分慘白,口中尖嘯一聲,排在裴向雲後面的鬼們都悉數散開,眼下這橋頭只有他們兩「人」。
裴向雲不明所以地向周圍望去,卻見那些煞白毫無生機的人臉上竟出現了幾分堪稱「畏懼」的神色,怯怯地看向這邊,似乎不明白為何會突然鬧了起來。
“汝瘋癲胡鬧,成何體統?”
那孟婆從旁邊放著的一處深壇中舀了一勺看不清樣貌的湯水,伸著手臂便要遞到他面前。
那所謂「孟婆湯」竟是沒有半分熱氣,寒意撲面而來,讓裴向雲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不行……
喝了之後就會忘掉前塵,記不得老師了。
不能喝……
他驟然向後退了幾步:“我不喝,你先告訴我老師去哪了。”
孟婆懶得聽他談條件,口中陰森地笑著,伸出那指甲尖銳的手向他抓來。裴向雲不依,繞著橋頭和她周旋起來,竟也和這鬼差拖了許久的時間。
直到一捧黑霧驟然出現在不遠處。
那黑霧化作的人影用手中的手杖狠狠敲了下地面,裴向雲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身體不受控制地踉蹌幾步,重重撞在那脛骨搭做的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