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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懿打量了他的手,發現那一日用匕首刺入的傷口似乎已經癒合,只留下淺淺的一道疤痕。
果真是年輕,傷都好得這麼快。
江懿指節抵著眼角,輕聲道:“傷好了?”
裴向雲低聲道:“好了……”
“疼麼?”江懿問,“恨我麼?”
裴向雲的指尖扣著衣角:“上次我回答過江大人,我不恨的。”
“為何不恨我?”
江懿眯著眼仔細地觀察著他所有變化的表情:“那個風雪夜,若不是我從中作梗,你怕是能在隴西軍營中過得很好。”
裴向雲不言語,一雙黑眸靜靜地看著他。
“而後我又在校場為難你,讓你受了鞭傷,在暴雨里跪到昏厥……”江懿道,“你來我帳中偷字,被我貫穿了手掌……這些加起來,你竟一點也不恨?你不像是那樣沒有血性的人。”
裴向雲似乎咬了下牙,依舊用那副溫馴的聲音道:“江大人教育得是,我當時欺凌弱小,壞了規矩,擅闖你的營帳,本就是該罰的。”
“哦?你這麼容易便認錯了?”
江懿眸中掠過一道耐人尋味:“那你倒是說說,為何僅對我一人如此?炊事班不少人說你對其他人都冷著臉,有了摩擦時甚至不顧同袍情誼要動手。”
“我……”
裴向雲下意識地便要將那句「只是不想負你」說出口,卻生生止在了半路。
江懿在試探他。
他在引導著自己說出關乎上輩子的事,但凡說漏了隻言片語,江懿便能立刻定他的罪。
裴向雲忽地清楚地意識到了一點。
他之所以現在還沒被弄死,是因為江懿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重生回來的。
想明白了這點,裴向雲如抱緊了救命的稻草般,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扯謊道:“因為江大人很像我的母親。”
江懿支在臉頰側的手頓了下,面上表情多了幾分古怪:“你母親是烏斯人。”
裴向雲哽了下,心道死馬當活馬醫,順著這句話接著胡謅道:“是那種被管教的感覺像母親。”
事實上他壓根就沒被母親管教過幾次。烏斯的公主與外族人,尤其是漢人私通生了孩子,這本就是皇室之恥,怎能容許公主繼續與這混血雜種一直待在一起?
是以剛斷了奶,他便被人裹了張蓆子扔出宮外,被父親撿回家去了。
江懿打量了他片刻,覺得這說辭倒是稀奇。
上輩子裴向雲從未主動提過他那對堪稱傳奇的父母,江懿認為能接近烏斯公主的定非俗人,說不準是哪個達官顯貴家被擄走的少爺,亦曾在歷次文書中尋找多次,卻並未找到一個姓「裴」的人。
“我不恨你……”裴向雲輕聲說,“我……很感謝你。”
“感謝我?”
江懿笑了下,微微向前傾身,捏住了少年的下巴。
微涼的指尖觸到皮膚的那一瞬,裴向雲眸中多了幾分黯色。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那瘋狂的一夜,身下人也是用這雙手如何抓撓他的背,如何揪緊泥濘的軟紅,如何被他強行扣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楔進那柔軟中。
裴向雲的喉結動了下,壓下聲音中的低啞,看向面前的人,毫不掩飾眼中的渴望:“江……大人。”
江懿審視了他片刻,輕聲道:“若現在我要收你做學生,你可願意?”
裴向雲眉心一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為何……”
“因為我缺一把上好的刀。”
江懿鬆開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你願意做這柄刀嗎?”
“若是你點了頭,那從此以後便要守我定給你的規矩。”
江懿見他沒什麼反應,繼續道:“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隨意碰軍中兵器,如果被我發現你偷偷犯禁,小心我打斷你的手。”
“從此以後你要忘記你那另一半烏斯血脈,徹底歸順於我,做你故國人民口中的「賊人」與「叛徒」,你可願意?”
江懿的眸子一直沒離開過裴向雲的臉,細緻入微地觀察著他。
若是上輩子的裴向雲站在這兒,會願意嗎?
明知自己是皇室之子,明知自己有機會出賣情報換得後半生榮華富貴,明知只要再熬個幾年便能飛黃騰達,成為開國元勛,成為烏斯人民眼中的戰神。
明知只要點了頭,這一切便會頃刻間煙消雲散,會願意嗎?
江懿的手撫向腰後,摸著一柄短匕冰涼的刀柄。
若裴向雲搖頭,那他便有足夠的理由確定眼前的人是上輩子那惡鬼重生,沒什麼比立刻結果掉他更重要。
裴向雲低聲道:“江大人,你是要養一條聽話的狗嗎?”
“不錯……”江懿輕笑,“問你呢,願意麼?”
帳中驀地陷入一片死寂,半晌後少年有些沙啞的聲音才再度響起:“我願意……”
“甚好……”
江懿慢慢收回了撫上刀柄的手,向軟榻靠去,輕聲道:“跪下吧……”
裴向雲直直地看著他:“為何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