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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是串通好的。
他沒成想朝中一幫大人暗中酸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宛如無事發生似的,壓根沒有過嫌隙。
江懿客套的話已經說盡了,餘下的只有疲憊。
當朝聖上年紀小,如今不過少長自己些許年歲。
只要聖上沒有明確表態,他應當還是能安穩地在隴西待下去的,但看著這架勢,怕是朝中有什麼人急了。
江懿支著臉頰,一邊和那福玉澤虛情假意地周旋,一邊在心中暗自思忖。
待明年年關的時候,說什麼也得回燕都一趟。
他打定了主意,準備開始趕客:“天色已晚,福公公一路舟車勞頓,不如早些歇息,有什麼事我們明日再說。”
福玉澤準備了一肚子的長篇大論,被人驀地堵住了嘴,用那雙三角眼陰陽怪氣地打量了他一番,尖著嗓子道:“既然江相如此體貼咱家,咱家客隨主便,恭敬不如從命啊。”
說著他便從座位上起身,候在一旁的小廝連忙攙著他的胳膊,小心地扶著主子回帳休息。
張戎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外面,這才低聲道:“這福玉澤愈發狂妄了,竟連你都不放在眼裡。”
江懿無所謂地勾唇笑了下:“聖上身邊的大紅人,誰敢惹他?”
“聖上這樣,老夫覺得不妥……”張戎道,“老夫從不妄議朝政,但也知道前朝那些寵信閹人的怕是都沒好下場,聖上為何……”
“無妨,明年年關我定然回燕都一次……”江懿輕輕摩挲著瓷杯上的花紋,“到時候我好好勸勸聖上。”
張戎憂心忡忡地走了,剩江懿一人在帳中。
紅燭的燭淚慢慢順著燭身流下,在底端緩緩凝聚成一小堆醜陋的白垢。
江懿看著那搖晃的燭火出神,忽地一隻蛾子撲騰著飛了進來,盤旋多時後竟不管不顧地撲向火光。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救那隻撲火的飛蛾,指尖將碰未碰燭火時,身後驟然響起一道聲音:“阿懿……”
江懿驟然醒過神,不動聲色地將手放下,垂眸看向那片被灼成焦黑的飛蛾屍體。
關雁歸捧著碗粥進來,擱在他的桌上:“你方才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
江懿輕嘆一聲:“看著撲火的飛蛾想起了些許往事罷了。”
關雁歸面上沒什麼表情,將那粥碗向他推了推:“喝了粥便去歇息吧,今日辛苦了。”
江懿側眸,又看見了那碗熟悉的銀耳粥。
他慢慢用勺子攪動片刻,挖了個紅棗出來吃了,而後低聲道:“你熬的?”
關雁歸如上次一般淡淡應了,卻聽那人道:“別替他瞞著了,有事直接來找我說,熬了粥又讓你送來算什麼意思。”
“嗯?”
關雁歸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你看出來了啊。”
江懿心說他要是看不出來,這兩輩子算是白活了。
“那孩子我看著是個嘴笨的,也不會說話,應該是怕說了讓你生氣……”關雁歸道,“上次便抱著碗粥在帳外踱來踱去,我看著他要是再糾結一會兒粥都要涼了,於是就幫他送了進來。”
江懿看著那粥碗半晌,輕聲道:“讓他進來。”
關雁歸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不消片刻,身後便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江懿側眸,看見狼崽子一臉的緊張,懷裡鼓鼓囊囊地不知塞了什麼東西,還用手在外面兜著。
狼崽子看見他,低聲喚他:“師父……”
江懿今天受了一天的氣,見他這溫良的模樣倒是順眼了不少,沖他勾了下手指:“過來……”
裴向雲有些緊張地慢慢向他走過來,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今天打你疼麼?”江懿問道,“打的你哪只手?”
“左,左手。”
“左手麼?”
江懿輕笑了下:“可惜了,剛想說若是打的你右手,那罰抄晚兩日交也無妨。”
裴向雲被他笑得心神盪了下,臉上發燙,小聲道:“我……抄完了。”
江懿沒想到他這麼積極主動領罰,還未說話便看著這小混蛋獻寶似的從懷中掏出一沓紙卷遞給他。
紙卷上的字依舊丑得慘絕人寰,但江懿粗略這麼一看,倒是沒發現代寫的痕跡。
“師父,我知錯了……”裴向雲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想惹你生氣的。”
江懿撩起眼皮:“誰教你來和我道歉的?”
裴向雲「啊」了一聲,被問了個猝不及防,囁嚅道:“張,張素。”
“我就知道。”
江懿嘆了口氣,將手上的紙卷合上放在一旁。
若是不打不罵,等著這小王八蛋來和自己道歉估計得等到猴年馬月。
裴向雲一聽他嘆氣心裡就慌,連忙解釋:“可我……我也是知道自己錯了才會來和師父道歉的。”
“那你說說你錯哪了?”
“我……”
裴向雲磕巴了下,有些猶疑道:“我不該讓張素幫我默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