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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位遠在烏斯的君主和自家逆徒有一半的血緣關係,為了統治地位除掉他也是有可能的。
裴向雲不知自己在老師眼中和那心智不成熟的孩童無異,猶豫半晌後蹭著靠近桌案,輕聲道:“我說了你別笑我。”
“那你乾脆別說了。”
江懿看著他這猶猶豫豫的樣子又有些生氣,撐著桌子就要起身走人,被狼崽子慌忙攔下。
“師父先前說除了你和關雁歸,再也沒有旁人知曉你中毒的事。”
裴向雲舔了舔唇,逐字逐句慢慢道:“那就意味著皇帝也不清楚這件事。”
江懿頷首:“嗯……”
“而眼下狗皇帝似有重用學生的意思,可師父卻也在朝中居高位。前些年師父讓學生讀書時,學生記得帝王最忌諱朝中臣子這樣密切的關係,所以擔心給師父帶來麻煩。”
裴向雲一雙黑眸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在心中遣詞造句著,試圖將所想的事情明明白白地說給江懿聽:“學生推拒不掉皇帝的任命,不如主動請纓去為他尋那救命的藥草,如此這般向他表了忠心,他是不是就會……晚些為難你?”
讓那天來得更晚些,等我羽翼豐滿,等我掌管權利,等我能站到和你一樣的高度,你是否就不會一個人面對這些陰謀陽謀勾心鬥角,不會日夜操勞神情憔悴?
後面這些他沒說,一雙眼中卻毫不掩飾其中的堅定與伺機生長的野心。
“我這樣說,師父能明白嗎?或許學生的想法仍然很幼稚,但學生卻覺得應當有幾分道理。”
江懿支著臉頰看向他,覺得裴向雲眼下的成熟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原本以為會聽見狼崽子幼稚而自私的言論,卻未曾想過他會給自己這樣一個答案。
倒是稀奇……
眼下洪文帝被這麼嚇了一次,怕是再也不敢重文輕武,抑制武將發展。
再加上六部徹查出來不少與亂黨勾結之人,有罷黜有流放亦有要被問斬的,不會再暗中剋扣軍營的用度。
自己便就沒了非要回隴西的理由。
至於天子到底對文臣抱有什麼態度,未來是否會削弱他的權利亦或是進行打壓,眼下都不得而知,但卻並不容人樂觀,裴向雲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
他從未想到有一天裴向雲也會學著自己這般思考問題,甚至以為狼崽子會蠢笨沒有心眼一輩子。
裴向雲見他許久沒說話,以為是自己的分析有什麼問題,惴惴不安道:“若學生說錯了,還請師父責罰。”
“這麼想被打罵?有什麼可責罰你的?”
江懿瞥了他一眼:“還不算太蠢。”
裴向雲眸子倏地亮了,卻仍矜持道:“師父謬讚,都是師父教得好。”
“真以為我在誇你?”
江懿沒好氣道:“分明有其他辦法解決這件事,你卻非要隨著聖上的意思去打仗嗎?”
“可先前師父不是不鼓勵議和嗎?”裴向雲有些迷茫,“為何現在又不讓學生帶兵打仗?”
江懿摩挲著手中的瓷杯:“這一年中隴西戰事頻繁,於軍隊與百姓來說實非易事。縱使我厭惡那些要與隴西議和的人,也不願親眼看著頻繁的戰爭勞民傷財。”
他說完後頓了下,低聲道:“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我懂的……”
裴向雲輕咳一聲:“我當然懂師父的意思,只是先前似乎誤會了些。”
江懿挑眉:“誤會了什麼?”
“誤會……”
裴向雲似乎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頭:“以為是師父憂心學生的安危,這才如此生氣。是學生自作多情了,還望師父不要介意。”
江懿原本輕叩桌面的指尖頓了下,聲音微不可查地多了幾分怪異:“確實是你自作多情。”
“但學生有一點不明白,想請師父解惑。”
裴向雲慢慢向桌案靠近,垂眸看向老師:“先前在渝州時,師父對學生的死活不聞不問,任由學生帶兵守城,眼下卻為學生的選擇動氣,這是為何?”
這是為何?
那不還是因為渝州守城至少是在大燕的土地上,這次則是直接帶兵踏上烏斯的土地。更何況裴向雲對烏斯的地形並不了解,萬一……
江懿猛地止住思緒,冷聲道:“這有什麼好問的?”
“你在擔心我。”
裴向雲一雙黑眸中隱隱有光,重複道:“師父在擔心我,是嗎?”
他雙手撐著面前的桌案,身子向前探去,緊緊地盯著江懿,似乎在期待老師的回答。
江懿避開他的目光:“你有什麼值得我擔心的?”
裴向雲心中倏地一空,有些失落地看著他,雙唇翕動著還未說話,便聽那人繼續道:“你上輩子打了一輩子的仗,我需要擔心你什麼?不過就是……”
江懿微妙地停了下,終於不情不願道:“不過就是覺得你不清楚對方城防布局,恐怕會吃虧而已。”
“這個師父不必擔心,學生前些日子找著了一樣東西,不然也不會貿然向那狗皇帝請纓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