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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踉蹌著向後倒去,狠狠地撞在了一個矮腳柜上。放在矮腳柜上的東西東倒西歪成一片,繼而稀里嘩啦地摔在了地上。
裴向雲起身拂袖而去:“給我派人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給江懿找出來!”
他此刻的心情不只有憤怒,更多的還是驚慌。
江懿顯然是誤會了,以為那漢人被抓回來全是自己的指使,甚至於出逃的太子都很有可能被逮回來。
可這明明不是他做的。
如此這般,自己與老師之間的隔閡是不是會變得更大了?
——
天牢中陰森潮濕,水滴從天花板上滴落在骯髒泥濘的地上,讓受驚的蟲鼠在黑暗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鐵牢門的欄杆斑駁著鏽紅色,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能被人攔腰掰斷似的。
可它們分明又是那樣的堅硬。
陣陣陰風從牆縫中滲進來,吹得人骨頭髮酸。江懿攏了下頭上的兜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在這樣的環境下,很難不讓他想起來曾在烏斯水牢中度過的日子。
烏斯人骨子裡刻著殘忍的血脈,最懂得如何折磨戰俘。
他與另外幾個上並一同被押送進水牢,在齊胸深的冷水中吊了十二個時辰,繼而被抬到了刑房中。
那大概是江懿此生都無法忘記的痛苦。
同袍在身側呻/吟慟哭,昏黃的光線從磚縫中毒蛇一樣探出頭,懷著極大的惡意覬覦著面前虛弱的人。
冰冷的髒水在胸口處上下起伏著,帶著沉重的壓迫感,讓他們不得不努力站直身子,如此仰起頭呼吸才不會窒息而亡,可隨之而來的便是身體上巨大的疲憊與撕裂般的疼痛。
那時江懿還不知道自己的好學生便是讓燕人在這場戰役中全面潰敗的關鍵人物,仍抱有幾分希望,期盼著他能帶著援兵如天神般到來,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可這終究是妄想。
烏斯士兵將奄奄一息的戰俘從水牢中放出來,不懷好意地摩挲著他的手腕,嘴裡用番邦的語言開著低俗下流的玩笑。
江懿咬著牙讓自己保持清醒,卻聽到了一句十分彆扭的漢話在耳邊響起——
那個烏斯士兵眉眼間皆是猥瑣與嘲諷,輕聲說:“感謝你的學生,我們的王子。如果沒有他,我們怎麼可能這麼順利地逮住中原狡猾的狐狸?”
一陣涼風張牙舞爪地貼著地面攀援而上,寒意讓江懿從往事中掙扎出來。
帶路的烏斯士兵奇怪於他的異狀,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半晌:“到了……”
江懿悶咳了幾聲,從袖口摸出兩枚碎銀塞到他手裡。烏斯士兵得了好處,便不再將注意力落在眼前這個奇怪的人身上,後退幾步融進黑暗中離去。
阿年先前說的那個發小確實還在皇宮中當差,因為心思活絡又討人喜歡,自願淨身後成了個管事兒的。
他聯繫上了這個看守天牢的烏斯士兵,先給了點宮裡偷出來的好處打點一番,這才讓阿年帶著喬裝好的江懿來天牢探視。
“一定記得不要聲張,別被人發現你是漢人,若有人問你,你便打手語裝自己是啞巴……”阿年的髮小叮囑道,“只管去見人,千萬小心,不然你腦袋不保。”
江懿應了下來,卻並沒有告訴他自己準備趁著這個機會逃跑。
天牢中很靜,沒有犯人痛苦呻/吟的聲音。他緩緩向前,走到欄杆前抬手輕輕敲了幾下。
一陣鐵鏈挪動的聲音響了起來,繼而是一道低沉的嗓音:“何事?”
江懿的眼眶倏地紅了。
他咬著牙不發出聲響,又抬手敲了敲欄杆。
那人似乎很不耐煩:“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倒也不用如此戲耍我。”
他說著便挪到了牢房的欄杆前,抬眼時卻愣住了。
江懿將兜帽微微拽了拽,露出了半張臉,恰巧被昏暗的光線照亮些許。
他輕聲說:“關雁歸……”
關雁歸急切地踉蹌著撲到欄杆前:“你沒死?”
江懿苦笑:“也不知我沒死到底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怎麼不是好事?”關雁歸低聲道,“只要沒死就還有希望,你得好好活著。”
江懿剛要說話,目光落在了他的囚服上。
那是一套破麻袋似的衣服,看起來材質就十分粗糙。他原本以為關雁歸被抓進天牢後免不了毒打和折磨,卻並未在這套衣服上看出他受了什麼傷。
江懿本能地覺得有些奇怪,剛要開口問,便聽關雁歸道:“你那白眼狼學生……待你還好嗎?”
“裴向雲嗎?”江懿的思緒被打斷,“不算好……”
“你就是太心軟。”
關雁歸眉頭緊蹙,嘆息道:“當年要是聽了張老將軍的話把他殺了,就沒有現在的這一切了。”
江懿一聽到「裴向雲」這個名字就頭疼:“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提有什麼用。”
關雁歸冷笑:“他就是被溺愛成了這個德行,覺得自己一鬧就什麼都能得到。”
“不說這個……”江懿把話題岔開,開門見山,“太子呢?他還好嗎?”
關雁歸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他,聲音中多了幾分詫異:“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你不知道他去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