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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懿卻仍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身上似乎在顫抖。
在害怕麼?
江懿將他推開:“別壓著我,重死了。”
裴向雲向後退了幾步,臉色依舊蒼白。
江懿想起剛剛他像是被什麼東西在夢中魘住了,額上覆滿了細汗,手緊緊箍著自己的手腕不放,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眯起眼,輕聲道:“你剛剛夢見了什麼?”
“沒什麼……”裴向雲輕輕呼出濁氣,“我們要跟著她看看嗎?”
江懿疑惑的目光在裴向雲身上游弋片刻,而後垂眸道:“你留在這兒,我跟著去就行了。”
裴向雲不出所料地急了:“不行……”
“可是我看你根本不信任我……”江懿輕笑一聲,“你不信我,我如何相信你?與其帶著一個或許隨時會捅我一刀的人一起,不如我自己去了。”
“我……”
江懿兀自將外衣披上:“不說我走了。”
裴向雲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指尖微微顫抖:“我好像夢見了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江懿挑眉,“什么小時候?”
裴向雲唇齒發乾,輕輕搖了搖頭:“我記得不是很清楚,都忘了。”
江懿盯著他眸子看了半晌,發現他好像確實在怕著什麼,眸中滿是驚懼和迷茫。
“行了,走吧……”他拍了下狼崽子的手背,“跟好我……”
——
銅中村原本就沒多少人氣,如今所有房屋的門都打開著,屋裡的燈或亮或滅,倒像是主人家忽然有事外出,過一會兒便會回來。
江懿帶著裴向雲貼著牆根慢慢沿著那老嫗離開的方向走去,還未走多遠,便聽見前方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伸手將裴向雲攔下,借著院牆的遮蔽看去,發現前面似乎影影綽綽著無數人影。那些人影面上蒙著黑布,有條不紊地排了一條長隊,慢慢向前移動著。
江懿凝神思索片刻,忽地起身貼著牆掠至那隊伍的末尾。
裴向雲喊他的聲音哽在喉中,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老師側掌敲在最後那人脖頸上,而後十分迅速地將他身上破麻袋一樣的衣服扒了下來套在自己身上。
隊伍中的人並不知道他們其中的一個已然被調了包,依舊麻木不仁地向前挪動著腳步,排隊往最前方那口方形井中跳。
裴向雲看著那人的背影越來越向前,一咬牙也跟著從院牆的掩護下沖了出來,如法炮製地挑了個人扒下外衣和蒙面的黑布,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插/在了江懿身前。
他側眸,一雙眼睛在蒙面的布下若隱若現,卻含著平時不敢露出的溫柔。
江懿輕咳一聲,伸手要將他的頭撥轉回去,卻被人驀地牽住了手。
他瞪大眼睛,若沒有黑布遮掩,面上的表情定然是驚詫的。
饒是清楚裴向雲如何混帳,也斷然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狼崽子居然還有如此狎昵的心思。
江懿要將手抽開,可那逆徒卻緊緊與他五指交錯,似乎生怕一鬆手他就消失了一樣。
好在這些村民似乎已經失去了獨自思考的能力,沒聽見身後這異樣的響動,偶人般隨著隊伍一直向前,直到跳進那口井中。
裴向雲的手心慢慢滲出汗來,眼看著面前的人越來越少,他一顆心在胸腔中便跳動得越來越快。
他以前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有害怕的一天。
上輩子裴向雲是個鬼見愁,天底下就沒有他害怕的事,憋著一股子血氣就往前沖,整個人就一標準的「亡命之徒」。
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些人不如裴向雲不怕死,自然氣勢上就遜色了不少。
唯獨怕過一次,便是老師死在自己懷中的時候。
而眼下他居然久違地有些恐懼,恨不能就這樣扣著那人的手轉身逃走。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卻完全與江懿的想法背道而馳。
裴向雲不怕死,但他怕護不好江懿,看著他再一次殞命於自己面前。
他正於腦海中天人交戰,眼前最後一個人已經縱身躍進了那口井中。
裴向雲牽著江懿的手驟然攥緊,心跳得越來越快。
“怕了?”江懿和他靠得很近,“你可以走,我讓你走。”
裴向雲舔了舔唇,慢慢鬆開了手,閉上眼向前一跳——
想像中的墜落並未來臨。
井並不深,大抵有一個成年男子的高低。他落在一處柔軟的草垛上,眼前驟然多了幾分亮光,映入眼帘的景物讓他先愣了一下。
這小村落的地下居然還有這樣一處令人震撼的洞窟。
與外面的死氣沉沉不同,這洞窟中擠滿了人。那些失去意識的幾十個村民似乎不清楚自己應該站在哪裡,無頭蒼蠅似的在原地亂轉。
裴向雲原本是想去找江懿的,可剛轉過身,額角又驟然刺痛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想抬手去揉,卻忽地想起自己現在應當與那些村民一般木訥聽話,絕對不該有自己的動作,於是生生忍著那針扎般的疼痛,只覺得整個天靈蓋都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