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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懿幾乎一想起前世那個能將自己牢牢困在懷中的裴向雲,心裡便下意識地沉了沉,那人不近人情的樣子再度浮現於眼前。
他將手從狼崽子胳膊上移開:“好了……”
裴向雲舔了舔唇,低聲道:“師父,你答應我的。”
江懿向椅背上靠了靠,明知故問道:“答應你什麼了?”
“答應我……”
裴向雲說了三個字便閉了嘴。
縱然江懿好像答應了他會有一個擁抱,但自己真的能仗著受傷便為了那一點私慾就為所欲為嗎?
不是已經和自己說好了,絕不會再於師生之情上得寸進尺,索取男女之情麼?
可是他真的很想要江懿來安慰自己。
裴向雲越想越委屈,先前那好不容易壓在心底的難過張牙舞爪地找上門來。
他吸了吸鼻子,正要起身,卻聽那人輕嘆一聲:“你怎麼又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江懿支著臉頰,有些頭疼地看著他:“多大的人了?”
裴向雲咬著唇不說話,執拗地扶著一邊的桌案要站起身。
“不是要我抱你麼?”江懿對著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還要我主動啊?”
他看見那狼崽子眸中一閃而過一道亮色,繼而小心翼翼地問自己:“真的嗎?”
“什麼真的假的。”
江懿作勢要起身離開,卻聽自己這逆徒急切道:“要抱的。”
裴向雲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一舉一動中都透著討好與謹慎,生怕江懿回心轉意收回了方才的承諾。
他將頭靠在那人肩上,而後小心地環住了老師的腰。
一如上一世般。
上輩子他常常這樣向江懿討一個抱,以師徒之情做幌子,悄悄掩蓋住自己的一片狼子野心。
現在重活一輩子,他心底那些腌臢齷齪的念頭也沒少到哪去。
裴向雲忽地發現自己似乎要比老師高一些了,也能將老師牢牢地抱在懷中,以肩臂築起一道看似十分堅固的防線。
他在心中喟嘆一聲,眼眶發熱,輕聲道:“師父……”
江懿並未伸手回抱他,只推了推他的肩:“撒夠嬌沒?夠了就去把身子洗一下,明日還有事要做。”
裴向雲卻像是在他身邊扎了根一樣,死活不鬆手。
“師父,我好害怕。”
興許是這一燈如豆的房中給他增添了幾分勇氣,他聲音顫抖地將這藏了一路的話慢慢說了出來:“梅晏然死了。”
江懿推拒他的動作頓了下:“嗯……”
“明明她先前還好好的,還說要我去參加她的婚宴。”
裴向雲內心那道繃了許久的防線終於徹底決堤。
他的聲音中帶著忍不住的顫抖:“她還要教我繡香囊,為何食言了?”
江懿垂眸,心尖也泛著陣陣痛楚。
縱然他與梅晏然不過點頭之交,但她是自己好友的妻子,也是好友心悅之人。
這兩天跟在仵作身邊,他要用多大的勇氣去看向那張尚年幼稚嫩,永遠也睜不開眼睛的臉。
“別哭了……”他動了動唇,聲音有些啞,“去洗一洗吧。”
裴向雲沉默半晌,帶著濃濃的鼻音問道:“為什麼是她?”
這個問題江懿也無法回答他。
宮中本就如此,看似富麗堂皇,卻如一隻穿金戴銀的怪物,在暗處不懷好意地注視著你,等待著某個時候將你一口吞下。
連骨頭渣子也不剩。
可本來如此,就活該死的是梅晏然嗎?
江懿有些痛苦地緊緊蹙著眉,將心底翻湧而上的無力感再度壓了下去:“我也不知道。”
“師父,你一定能找到殺她的兇手,對嗎?”
裴向雲揪著他的衣服,輕聲道:“學生……就她一個朋友。”
江懿深吸一口氣,輕輕抬手環上了他的肩,卻也並未停留多長時間,不過又是一觸及分。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放下:“我盡力……”
裴向雲將情緒穩定下來,又在他懷中賴了一會兒才慢慢起身。
他抬手,動作十分自然地抹過江懿眼下的那片烏青,面上的表情有些愧疚:“對不起。師父明明也不好受,我還……”
江懿下意識地抬手要將他的手打開,卻生生停在半路。
“無妨……”他輕咳一聲,“鮮少見你哭得這麼難看。”
裴向雲的目光落在他肩頭布料的那片水漬上,耳尖一陣發燙:“對不起……”
“一直對不起有什麼用?”
江懿把放在桌案上的藥酒與細布收拾好:“真的想給她報仇就先把自己身上料理乾淨,明日還有要事。”
他說完,驀地心口針扎似的掠過一陣疼痛,讓他眼前驟然黑了片刻。
裴向雲還在為方才自己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感到羞恥,全然沒注意到江懿按著藥酒瓶的手猛地攥緊,指節微微發白。
這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一會兒便與往日無異了。
江懿只當自己這兩天沒休息好,面上波瀾不驚地繼續抬眸道:“膳房中有炭火,你將水燒了簡單洗一下,我去給你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