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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過重活一次,還以為連天氣都能左右了?”
江懿瞥了他一眼:“過來。”
裴向雲從窗前起身坐到他身邊,還沒開口說話,手背上便挨了一巴掌。
“這寫的是什麼東西?”
江懿把一摞草紙丟到他面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倒是很有能耐。”
裴向雲倒吸一口涼氣:“我......”
他原本下意識地想辯駁,在觸到那人的目光時氣勢先行萎靡幾分,垂眸老老實實道:“師父責罰的是。”
江懿把那摞草紙抖開:“橫不平豎不直,描紅都描不明白,你那手不如直接剁了。”
裴向雲知道老師正在氣頭上,估摸著見了自己的就煩,於是十分乖順道:“是學生錯了。”
“早知道當時就不該讓你上車,”江懿冷冷道,“打了兩場仗回來,原先教你的東西又不知丟去哪了。”
裴向雲舔了舔唇,心裡有點發虛。
前些日子他從江府策馬沿著官道一路向前,終於在驛站追上了老師。
那會兒老師似乎剛與人說完話,正欲上馬車啟程,卻被他徑直攔了下來。
他原本路上精心拾掇過的頭髮散落了幾縷垂在耳邊,連帶著衣衫也有些凌亂,騎著馬便攔住了馬車,將那車夫嚇了一跳,以為他是個劫道的。
可哪家劫道的會在大路上攔車啊?
江懿支著下巴向外瞥去,正好撞上那狼崽子飽含複雜情愫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眼睛:“那是我學生。”
車夫平素應當也沒少聽過市井間的傳聞,聽說是丞相的學生後立刻知曉了他是何方神聖:“您就是那位打了勝仗的戰神裴將軍嗎?”
裴向雲原本沒覺著這個名頭有什麼,可如今當著老師面被外人說出來,讓他臉上有些發燙,不自在地“嗯”了一聲,似乎恨不能鑽進地縫裡去。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那車夫有些興奮地不知該說什麼:“裴將軍此行來是為了......”
裴向雲輕咳一聲:“我與老師有約,是來赴約的。”
車夫恍然,轉頭問詢地看向江懿。
江懿雙眸微眯,頷首道:“上來吧。”
裴向雲欲蓋彌彰地壓下上翹的唇角,將馬妥善地託付給了驛站的人,而後爬進了車廂。
幾個月不見,狼崽子應當是被隴西的日頭曬得黑了些,一雙眼卻仍亮得很,一眨不眨地看著老師。
江懿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通,確認逆徒沒缺胳膊少腿後才收回了目光。
“師父,你給我留的香囊我看了,”裴向雲有些緊張道,“我有些不明白,但我覺得......”
江懿掩著唇打了個哈欠,手中摺扇在他額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下:“這回不是帶你出去玩的,我去江南有正事辦,缺個貼身的護衛,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裴向雲未問出口的話被堵在喉嚨里,就此心不甘情不願了一路,又逢襄州梅雨季,讓他更添幾分愁緒。
老師的香囊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師又是否對自己......
他思緒不知飛去了何處,忽地額上又是一疼。
江懿毫不客氣地用摺扇敲了他的額頭:“在想什麼?”
裴向雲自然不敢將自己想的東西說出來,搖了搖頭,搪塞道:“沒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在桌案邊端端正正坐好,提筆開始抄江懿布置的抄經。
江懿單手支頤,目光看似落在手中文書上,卻不時地瞟向正襟危坐臨帖的人。
數月未見,除了剛開始的些許陌生感以外,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裴向雲身上那許久未見的野性似乎又試探著蠢蠢欲動地露出頭來,甚至目光中又沾染上了幾分他莫名熟悉的狠戾。
這不是個好兆頭。
江懿聽說裴向雲打了勝仗是高興的,卻並不願看見他因為在兵荒馬亂中泡的時間久了,又變回原先嗜血的性子。眼下能稍微打壓下他這種戾氣的唯有強迫他坐在桌邊,老老實實將這五六頁佛經抄完,或許能將浮躁的心緒靜下來。
裴向雲顯然已經有些坐不住了,悄悄嘆了口氣,便聽身側人道:“寫不下去了?”
江懿的指節叩著桌面:“記得你先前是可以坐一個時辰抄經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坐不住,”裴向雲摸了摸鼻子,補救道,“是我的錯,師父你不要生氣,我......”
一抹微涼的柔軟驀地落在他眉心,讓他後半句話卡殼了似的沒說出來。
江懿歪著頭看他,指尖點在他額上:“裴向雲,靜心。”
裴向雲喉結動了動,低低“嗯”了一聲。
“我不想再看見你變回原來那種樣子,”江懿輕聲道,“忍著點,把這幾頁經抄完雨就停了。”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像是在循誘著裴向雲走入布置好的甜蜜陷阱中。
裴向雲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那人唇角微翹,撫在他眉心的涼意慢慢離開:“別讓我失望。”
這句話似乎有一種什麼說不清的力量,讓裴向雲再次提筆面對眼前的佛經時,方才那種莫名的煩躁漸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