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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在奈何橋上鬧事?”那道聲音低沉,似乎帶著很多不快,“報上名來。”
孟婆似乎見著給自己撐腰的來了,伏在那人耳畔說了些什麼。
裴向雲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闖了什麼禍,有些不安地看著那頎長高挑的身影,動了動唇剛想說話,便聽那人道:“怎麼又是他?”
又?
可自己先前分明沒來過。
“我……”
那人抬眸,露出先前被陰影遮住的一張臉:“跟我走……”
“我不想喝湯,我……”
可對方卻不耐煩了起來,伸出那支手杖對著他招了下。
那手杖上似乎帶著什麼奇特的吸引力,裴向雲毫無招架之力地便被那人勾了過去。
“繼續吧……”那人淡淡道,“再有鬧事的直接送去十八層。”
他說完,也不看裴向雲是否跟了上來,徑直往橋下走去。
裴向雲有心不跟著他走,可自己卻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飄浮在空中似的掠過地面,緊緊綴在那人身後。
“你是誰?”他輕聲道,“我想找一個人,我可以問你嗎?”
那人側眸看了他一眼,只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我是范無救。”
“范無救,范……”
裴向雲驀地瞪大了眼睛:“黑無常?”
范無救卻也不對他的話表示肯定,帶著他穿梭於地府天幕之下的一片冥黃色中,最後停在了一扇鐵門前。
那扇鐵門上雕刻著個奇形怪狀的頭,嘴中在往外噴火,可四肢卻扭曲著散步於那腦袋的周圍,像是受了車裂之刑後又不按原狀生生拼湊回去一般。
裴向雲對上那頭上幽藍色的眼睛,生平第一次產生出了「畏懼」之情。
那人見了范無救,忽地開口道:“八爺,八爺,我這刑罰何時能結束?”
范無救的手杖點在那個人頭雙眼之間,聞言依舊用先前那古板無波的聲音道:“你兩世為人,卻兩世殺戮成性,枉死鬼的怨念積攢過多。待地府將因為你而枉死之人送入輪迴之中,再決定你的去處。”
那人驟然哀嚎起來:“不要,不要,我再也受不住這苦了。分明我已經是個鬼,又為何四肢被拆下來時這樣疼,疼了足足六十年!”
范無救不再理會他的哭嚎,目不斜視地走進了那鐵門之中,忽然道:“你應該感謝你的老師。”
裴向雲愣了下:“什麼?”
“門上掛著的那人頭第一世是個暴君,殺妻烹子,剖了朝中賢臣的胸膛曝屍城牆之上,最後被義軍攻入城中,掉了腦袋。”
周遭亮著一片鬼火,隱隱有哀嚎的聲音傳來。裴向雲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察覺出這應當不是什麼好地方。
“第二世他放不下上輩子的榮華富貴,當了幾天人後又忍不住走了原來的老路,自建軍隊起義,燒殺搶掠,屠城屠民,最後依舊是被義軍結束了這罪惡的一生……”
范無救道,“而後再次回到地府中,身上背了兩世枉死鬼的命債,罪孽深重。哪怕是畜生道都沒法投胎,只能讓他受了車裂之刑,而後在這裡看門思過,待下一個同樣背負殺孽的人到來後才能將他換下來。”
“那我……”
“若你老師這輩子不嚴加管教你,眼下就不是帶你來這裡了。我會依著規矩把你四肢拆開,而後代替他守著這道鐵門,直到下一個人來為止。”
范無救冷笑一聲:“人性本惡,這就是我討厭一切活人的原因。”
裴向雲還未來得及追問他,便見他將手杖一抬,緊接著排山倒海般的鬼嘯聲撞入他的耳膜之中。
他的頭炸裂般地疼著,痛苦地想要伸手去捂耳朵,卻發現自己根本連手都抬不起來。
范無救的聲音隱隱在耳畔迴響:“你上一世罪孽仍未還清,故依照地府律法行刀山與油烹之刑。”
他說完,應當是從此處離開了,只余裴向雲一人在萬鬼哀嚎中如同凌遲般被刀刃反覆地將身體貫穿出無數創口,而後又以極快的速度癒合,宛若無事發生一樣。
分明已經是鬼,已經沒有了實體,可他卻仍覺得整個人要被活生生撕成無數碎片了似的。
而塵封的記憶終於在腦海中甦醒,他在劇痛之中看見上輩子的自己也如現在般在奈何橋上大鬧,非要孟婆給他查生死簿,查江懿是否轉世,若是轉世又去了哪裡。
孟婆不堪其擾,喚來了陰差,卻並非那個一臉冰冷的范無救,而是個生了丹鳳眼一直在笑的男人。
“若重新給你一次機會,你會如何活著?”男人問他,“你還會嗜殺成癮,一如現在一般嗎?”
裴向雲不懂他所說的話:“你什麼意思?”
“你現在有一個重活一次的機會。”
謝必安捋著手杖上的流蘇,慢條斯理道:“去扭轉你的過錯,去改變很多人的結局,但可能會付出很大的代價,甚至你上輩子所享的榮華富貴都不復存在。你會顛沛潦倒,會被萬人踐踏唾罵,你還願意嗎?”
裴向雲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卻只問道:“那我還能見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