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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臣叩首道:“臣以為,在達官貴人世家中挑選秀女,充盈後宮,乃是不二之選。”
裴向雲撫掌:“甚好,那便依著愛卿所言,朕先擬個帝後之位的人選。”
他停頓片刻,目光掃過那各懷鬼胎的眾人,輕聲道:“朕願擬前朝丞相江懿為後,眾愛卿可有意見?”
此話一出,眾人譁然。
有老臣重重將頭磕在地上:“陛下這萬萬不可,請陛下三思!”
裴向雲看了他半晌,慢條斯理道:“言之有理,拖下去斬了。”
老臣的呼喊聲響徹整個大殿,其餘人噤了聲,沒人敢再多說一句話。
從那以後,但凡有人敢質疑,全都被他賜死了。短短几年,不知砍了多少文臣武將的腦袋。
最後真的再也沒人敢反駁他了。
可他分明沒依著性子加稅重徭役,弒殺搶掠,反而興修水利,完善律法,將舊燕留下的暗瘡悉數剔盡,從未苛待過百姓。待午夜夢回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做老師沒有做完的事。
裴向雲的指尖划過鐘樓高台的磚縫,忽地低低笑了出來:“師父,若你仍在世,怕是要被我氣死了吧。”
“你定然不會如他們那樣服軟,就算死也要糾正我的錯誤,動輒打罵我,從來不會対我溫柔一些,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個樣子。”
“可我……我現在已經這樣混帳,這樣十惡不赦了,你怎麼還坐得住,怎麼還不來管管我?”
縱然將那十數個死士殺了,他也受了不輕的傷。
裴向雲忍著胸腹的不適,仰頭將剩下的酒全灌了下去。
酒罈子驀地落在地上,碎了個四分五裂。他搖晃著站起身,撐著手臂遙遙望向遠方的火光與狼煙,心中意外地平靜。
都要結束了,心中卻無半分不舍。
到底在為什麼活著呢?
年少時看著父親憔悴的臉,是想要和家人在一起。而後被趕出來露宿隴西,周旋於野獸間,是為了好好活著。接著被江懿撿回去,也不是沒想過認真讀書,當個如師父一般讓人信服愛戴的人。
再後來……
再後來便被那莫須有的仇恨蒙蔽了雙眼,再也控制不住心底從小便隱隱有了雛形的暴虐,嗜殺成癮,走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恐怕他當年實在太瘋了,早已如厲鬼般尚且遊蕩在這塵世間作惡,眼下倒是到了贖罪的時候了。
裴向雲拔出背在身後的長/槍,將槍尖抵在自己喉間,微微闔眼,想到的卻是那人走時的樣子。
那人眉眼清冷,膚色泛著死寂的白,聲音很輕。
他說,雲兒,師父只能陪你這麼久了,往後便只剩你一個人了。
當年瞎選的下葬日子果真是報應。
只不過報應的是在自己身上。
不然為何這麼些年頻頻想起的卻是那個自己最恨的人,又為何輾轉多眠,只為求那人入夢一回?
如今人死如燈滅,自己也快去了,倒是不清不楚這十多年原本以為十分明了的“仇恨”起來。
恨嗎?愛嗎?還是別的什麼其他情愫?
他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好像有些想老師了。
鐵騎刀劍碰撞的聲音越來越近,裴向雲知道自己該走了。
槍尖一點點被推進喉間,他口中流著血,猛地睜開眼,看向鐘樓下一片火海。
劇痛中,那片火海似乎變了個樣子,成了一片灼灼的桃花。
十五歲那年是裴向雲第一次見桃花。
人間四月,正是襄州桃花最好的時節。
彼時他還未被告知父母的死因,只當自己失去親人後遇見了收留自己的老師,確實是把江懿當恩人待的。
少年不知何為敬畏,仗著身邊沒人開始亂說話:“學生若是當了皇帝,定然讓這四海八方天下太平,再無戰亂,再無妻離子散。”
江懿聽後板著臉訓他:“說的什麼混帳話,小心讓人聽去掉腦袋。”
“說說怎麼了?”
少年人倔得很,不讓說偏要說:“到時候我當了皇帝,師父你還做丞相,你輔佐我……不,到時候你就是帝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學生定不會虧待師父,要讓師父過上好日子。”
少年人的豪言壯志到底隨風散了,如今臨死前走馬燈似的閃過,倒是讓人啼笑皆非。
可定格在裴向雲眼前最後的畫面,卻是那人唇角輕揚露出的笑。
“師父,你不會有一天突然丟下我吧?”
“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風雨喧囂,江山易主,他從鐘樓高台翻倒進火海之中,眉眼間的暴虐不再,甚至隱隱多了幾分期待。
他去見自己那虧欠良多的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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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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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青梅事
陸繹風驟然從夢中驚醒,嚇出了一身冷汗。
帷幔外隱隱有人輕輕走動,他眨了眨眼,忽地將手伸到自己眼前。
纖細,稚嫩。
他撐著床坐起身,愣愣地看向床尾,琢磨起自己先前的那個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