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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懿警覺地側過身,下意識地將張素擋在身後。
他見識過裴向雲上輩子是怎麼遷怒自己身邊的人,又是怎麼用那偏執的腦子爭寵的。
“我收誰做學生與你何干?”江懿淡淡道,“左右你也與我沒有關係,問這個又有什麼用?”
裴向雲緊緊咬著唇,臉色愈發蒼白,可一雙眼卻紅得有些不正常。
他聲音裡帶著幾分哽咽道:“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為什麼?
這需要問為什麼嗎?
既然重生回來裴向雲依舊改不掉自己這一身臭毛病,那他根本沒必要在裴向雲身上繼續浪費時間。
所謂一個「及時止損」,不過如此。
江懿完全可以重新培養學生,讓他知世故,明事理,通達善良,能成為一個為百姓做事的好人,又為何非要與這個養不熟的狼崽子糾纏。
江懿思及此處,將張素的手攥緊,低聲道:“別擋路……”
裴向雲卻依舊杵在原地,一雙眼緊緊地釘在江懿牽著張素的手上。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被那隻手牽著的滋味。
那隻手骨節修長,指腹上帶著常年寫字畫畫留下的薄繭,摩挲過他的皮膚,一直癢進了心坎里。
甚至還記得那個大逆不道的夜晚,紅燭暖張中他吻過顫抖的脊骨,那隻手緊緊扣著泥濘的軟布,骨節分明,隱約看得見淡青色的血管,有種支離破碎的美。
可現在他卻去牽別人了。
裴向雲一想到這兒,太陽穴便突突地跳,心中騰起一股無名火,看著眼前的一切便覺得無比心煩。
明明重生是重新開始,為什麼江懿卻寧可去教那個陌生的小孩,也不願意再多看自己一眼。
現在自己一無所有,連這學生之名也無法保住了嗎?
裴向雲越想越心驚肉跳,不顧腿跪得發麻,踉蹌幾步上前,拽著張素便往後拖。
張素不過一個小童,論力氣壓根無法與裴向雲抗衡,幾乎哼都沒哼一聲地便被人拖著摔在了地上。
到底是將軍之子,縱然摔了,他也僅癟了一下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最後還是沒落下來。
江懿被那股力量拉扯了一下,悚然而驚,一回頭,張素那委屈的臉與上輩子和太子分別時的模樣不偏不倚地重合了。
而這夢魘般的場景讓他倏地手腳冰涼,狠狠將裴向雲推開。
裴向雲仰面摔在地上,左手恰好從一塊尖銳的石頭上蹭過,留下一道沾上泥沙的傷口。
他胡亂地抬手抹了把臉,目露狠戾,一眨不眨地看著張素。
裴向雲原本臉上就有沙土,方才又用流了血的胳膊擦過,弄得臉上半是血跡半是污漬極為可怖,如同陰曹地府中爬出來的厲鬼,看上去極為可怕。
張素被他的猙獰相嚇得忍不住,終於「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出來。
江懿心中一緊,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起來,一會兒看見的是摔了個屁股墩的張素,一會兒又是太子被裴向雲掐著脖子時那雙驚恐的眼睛。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那些不願意回憶的記憶在腦海中瘋狂翻湧著,讓他恨不能現在手裡有一把刀,將眼前這上輩子的逆徒直接砍了。
“別哭……”江懿將張素摟進懷裡,有些顫抖的手撫了撫他的頭髮,“不怕,老師在。”
裴向雲撐著地坐起身,被「老師」二字當頭砸了個透心涼。
當年這個稱呼只屬於他,也只能屬於他。
或許是因為童年經歷,裴向雲自小就沒有安全感,每日都活在被清理或被拋棄的恐懼中。
後來遇見了江懿,感受到被全心全意愛著和照顧著的感受後,他更害怕失去,曾無數次要江懿保證從始至終只會收自己這一個學生。
上輩子江懿信守了諾言,這輩子卻不要他了。
「被丟棄」這件事在裴向雲看來十分駭人,於是他壓著聲音,用一把沙啞的喉嚨問道:“為什麼……”
江懿抬眸,雙眸中滿是冷淡:“我收誰做學生是我的權利,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可是……
可是你上輩子明明說過只會有我一個學生的。
你明明……
裴向雲喉嚨發哽,鼻子一酸便落下淚來。
他可以去赴死,也可以被江懿責罰打罵,卻無法接受對方選擇了別人,卻沒有選擇自己。
他眨了眨眼,看著淚水落在地上,將黃土打濕,輕聲說:“可是我也想做你的學生。”
“你沒有資格做我的學生。”
方才張素應該是被摔懵了,手心蹭出幾道血痕,此刻正眼淚汪汪地小聲啜泣。
江懿小心地檢查了他掌心的傷,發現沒什麼大礙時才鬆了口氣。
張素年歲小,在家中嬌慣,萬一出個什麼好歹,他又得自責許久。
“走,老師帶你去見軍醫。”
張素吸了吸鼻子,小聲說:“沒事,江大人,我不疼。”
江懿將他亂了的頭髮理好:“還喊江大人?”
“師父……”張素眼睛一亮,連帶著手上的傷都不疼了,親昵地貼了過去,“師父,我不疼的。”
裴向雲愣愣地看著兩人的動作,心中那股無法遏制的無名火愈演愈烈,驅使著他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兩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