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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什麼了?”江懿密切地關注著他的所有表情,“你們烏斯人在制定這些計劃的時候,該不會什麼都沒告訴你吧?”
羅耶慢慢抬起頭,雙眸通紅,臉上的皮肉狠狠地抽動了幾下,居然露出一個堪稱愉悅的笑:“很久前便聽說大燕的丞相料事如神,你為何不自己猜猜?”
江懿微微眯起眼,剛要說什麼,便看見他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他來不及多想,伸手捏著羅耶的下頜狠狠一拽,將他的下巴卸了。
羅耶於胸腔中哀鳴一聲,嘴大張著,唾液慢慢從唇角流了下來。
“他應該在嘴裡藏了毒。”
江懿在帕子上擦了擦手,低聲道:“毒拿出來再將他下巴扣回去。”
眼看著羅耶這幅鬼樣子怕是也審不出什麼了,張戎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和江懿一同向主帳外走去。
“這次怎麼說?”張戎問他,“幸好那孩子發現了豬肉里的蹊蹺,不然這次怕是真的要栽了。”
江懿垂眸,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上一世隴西並未遭此一劫,其中大抵不過因為自己本意是找豬,卻沒想到半路撿了個孩子。那會兒裴向雲嘴唇凍得烏紫,眼看就要不行了。
更何況那時風雪越來越大,最後一隊人同意打道回府,徹底放棄了將豬找回來。
可這輩子自己並沒有去找豬,反而選擇了帶兵伏擊烏斯人,造成的後果卻是豬自己跑了回來。
這因果耐人尋味。
上一世丟了被下藥蠱的豬,撿回來一個裴向雲。燕軍逃過除夕夜全軍覆沒的滅頂之災,卻沒逃過幾年後因為裴向雲背叛的悲慘結局。
這一世被下了蠱的豬自己回來,裴向雲卻並非江懿自願要帶回來的,可又正是裴向雲及時發現肉臊子的問題,才救了隴西軍營一回。
江懿捏了捏眉心,輕嘆一聲:“我不知道。”
張戎瞥了眼不遠處巡邏的士兵,低聲道:“子明,老夫這裡有一個法子,說不準會有奇效,你可願聽?”
江懿抬眸:“什麼法子?”
“按照那裴向雲的說法,他似乎對烏斯這些奇怪的蠱術十分了解……”張戎道,“但整個隴西軍營,甚至於整個大燕,對於這方面都沒有什麼研究。我們不如……”
“將軍的意思是讓裴向云為我們所用?”江懿蹙眉,“但是他不可控。”
張戎輕嘆一聲:“我知道,但他不是很聽你的話嗎?而且他這麼想做你的學生,你倒不如順水推舟收了他,日後萬一出現什麼問題,也能立刻把這個隱患解決掉。”
江懿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攥緊:“我……不想收他做學生。”
“你還覺得他是細作?”張戎問,“若他是細作,那夜就不會把肉臊子的事告訴我們。”
江懿聽著他的話,心中也在思忖著這件事的可行性。
張戎說得沒錯。
通過這次的事不難看出,烏斯人的真實目的並非是明面上與燕人硬碰硬。
他們或許早就在看似平靜的時局之下埋藏了無數類似的小詭計,只等時機成熟時將這些伏筆接連引爆,送大燕一個巨大的驚喜。
這次的蠱蟲是被他們發現了,那下次呢?
張戎見他陷入了思索,也不逼他,只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收他做學生也無妨,老夫親自教他,只不過或許會費些功夫罷了。這樣好的一枚棋子,我們必須把他培養成隴西趁手的刀,而不是烏斯遞進大燕心臟的匕首。”
——
夜入四更,隴西軍營中的喧囂聲漸漸消失,只餘下些許守夜的士兵圍著火堆低聲交談。
一道黑影悄悄貼著側面的藩籬來到了地牢的入口,將面上蒙著的黑布揭了下來。
他原本以為地牢入口處定然有層層把守,甚至已經想好了說辭試圖矇混進去,卻發現這些竟都用不上。
待再次檢查了四周,確定這並非請君入甕的圈套後,他這才將黑布重新蒙在臉上,摸黑進了地牢。
被俘的烏斯士兵早已帶著倦意入睡,他不費分毫力氣便找到了那個想找的人。
羅耶正靠在囚籠中閉目養神,沒有絲毫睡意。
他只要一想到「先生」這一環可能出了問題,就愈發心涼無望起來,連帶著幾個時辰前被人生生卸掉的下頜都開始湊熱鬧般的隱隱作痛。
耳畔忽地響起輕輕的「洽洽」聲,羅耶警覺地睜開眼,發現欄杆前站著一道黑影。
“你是何人?”他低聲道,“燕人?”
那人擦亮手中的火摺子,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羅耶蹙眉:“你……”
“你是烏斯駐東將領羅耶……”那少年開口,說的居然是流利的烏斯話,“剛過而立之年,家中有一妻一妾,並未有子嗣。”
羅耶心神一震,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用烏斯話道:“你難道是……”
少年冷了眉眼,聲音中帶著幾分狠戾:“別管我是誰,你到底在豬肉里下了什麼?”
羅耶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原來如此,原來是你。”
少年眸色微動,卻仍以一雙帶著冷色的眸子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