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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冒著風雪沿著大路回軍營,裴向雲被人在懷中護著,眼前還有大氅遮擋,沒受半點風雪的摧殘。
他本就疲憊難受,眼下坐在馬背上被人在懷中焐得暖和,一雙眼不受控制地閉上了,頭倏地向後一仰,磕在那人身上。
“困了麼?”
江懿輕聲問他:“困了便睡會兒吧,馬上就到了。”
裴向雲心中其實一直繃著根弦。
在烏斯的遭遇讓他不得不対遇見的所有人都抱有警惕之心,生怕什麼時候輕信了別人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了進去。
本來他並不想在陌生人面前睡著,將弱點和軟肋都露給旁人看,可是......
可是這樣窩在別人懷裡未免太舒服了。
裴向雲不知自己上一次被人這樣抱著是何時,只記得或許已經許久未曾感受到如此直白的關心,下意識地放鬆了那根緊繃著的弦,老老實實地靠在那人身上睡了過去。
他近日多夢,大抵是些魘著不放的壞事,讓人在睡夢裡也不得安寧,折騰了他好些時候才捨得離開,驚得他從直接從夢中醒來,額上滿是冷汗。
裴向雲往四周看去,入目是一間陌生的營帳。
營帳的主人應當是個一絲不苟而井井有條的人,桌案上的書本被壘得整整齊齊,旁邊放著一張寫了一半的字。
雖然他大字不識幾個,但卻仍看得出來那幅字好看得很。
裴向雲吸了吸鼻子,昏睡之前那繚繞在身周的墨香味再次氤氳開,恍若溫柔地將他包裹住,讓人的困意再次上涌。
很怪。
他在烏斯時每夜都睡得斷斷續續的,生怕爹爹於夢中病死,更怕那些人再次找上門來対他們拳打腳踢。本以為自己此生再也不會睡個安穩覺,可為何在這陌生的地方卻一覺睡得綿長安穩?
還是說這墨香其實是蒙汗藥嗎?
裴向雲在腦中胡思亂想著,驀地聽見營帳外響起腳步聲。他猛地闔眼躺下,裝作還在熟睡的樣子。
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你就這樣將他帶回來,萬一他是敵軍的探子呢?”
他心中不輕不重地“咯噔”了下,不知為何忽地翻湧起幾分忐忑。
若自己沒猜錯,這些人應當是漢人。
他們會容得下自己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嗎?
亦或是......他們會容得下自己一個混了外族血統的人嗎?
裴向雲手心出了汗,正屏息凝神地要聽那蒼老聲音対自己的宣判,可另一道年輕的聲音卻忽地響起:“可他是個孩子,將軍。”
“他分明都要凍死了,話都說不清楚,我怎麼能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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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來自:龍鳳互聯)
第163章 定風波【3】
江懿蹙眉:“更何況萬一他是附近村民家跑出來的孩子呢?若是往後他家裡人尋不到,將軍不會愧疚嗎?”
張戎看著眼前人面上明晃晃的倔強,到底嘆了口氣:“罷了,你自己有自己的主意,我也管不著。”
“那將軍是同意了?”
江懿雙眸微彎:“謝謝將軍成全。”
“我不同意還能將他丟出去不成?”
張戎擰著兩道眉瞪了他一眼,轉身便帶著怒意走了。
江懿知道他是個面冷心熱的,這樣便是沒真的對自己生氣,不過是臉上掛不住罷了。
他呼出一口白氣,撩開帳簾走了進去,便看見床上蜷縮著的那小孩猛地動了下身子,欲蓋彌彰地將頭轉了過去。
有意思。
江懿裝著沒看見他的動作,去將炭火撥得旺了些,把身上的外衣脫了掛在一邊的架子上,慢慢向那床上裝睡的小孩走了過去。
那小孩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腳步聲,一隻手緊緊地攥著身邊的被子,連眼皮都在抖著。
江懿從一邊拽了把椅子來坐下,輕輕拍了他一下:“別裝了。”
對方的身子抖了下,慢慢睜開眼,有些戒備地看向他。
“方才路上問你名字,我好像沒聽清你說了什麼,”江懿溫聲道,“可以再告訴我一次嗎?”
裴向雲動了動唇,聲音沙啞:“我叫裴向雲。”
江懿挑眉:“唔?好名字。”
裴向雲從未聽過誰誇過自己的名字。
父親是個讀書人,不知在哪本從燕都帶來的詩書上摘下兩個字給他當名字,也從未給他解釋過其中含義,於是他下意識地追問:“好嗎?”
“很大氣,挺好的。”
江懿支著臉頰看他:“有表字嗎?”
裴向雲愣了下:“表字......是什麼?”
“表字就是......”
江懿正要給他解釋,卻忽然醒悟:“忘了你似乎年歲不夠,沒有也正常。”
正常嗎?
裴向雲本以為自己若說沒有表字會被認出是烏斯人,正暗自捏了把汗,卻聽那人說“正常”。
“等你再大些才能取表字,”江懿見他面上仍滿是困惑,仔細地給他講道,“男子二十歲冠禮時才會取一個與本名含義相仿的表字,你還沒到年歲,不必著急。”
營帳中的燭火昏黃,映亮他溫柔的眉眼。
裴向雲忽然鬼使神差道:“你不問我為何沒聽說過表字嗎?”